面对望涯投来询问的目光,商秀攥了攥拳头,愤愤地道:“以及正对归云上下其手的山匪。我一时没反应过来,忽略了身后的动静,竟未察觉到另一个贼人靠近,他再次将我的脖颈扼住,我记得当时有许多人,吵吵嚷嚷的,但都没看清面孔,后来……后来我也记不清发生了什么,人都不见了,等我回过神来,那山匪已然断成了两截,我手上拿着他的刀,想来是挣扎时夺过来的。”
卷宗上的判处大抵是‘原情定罪’,商秀是在情急之下将人杀害,并且前提是山匪欲对商秀行不轨之事,且有‘扼喉’这一举动,因此商秀挣扎反抗,混乱中将山匪杀害,并非仇杀或其他,加之死亡的山匪名为郝二九,是穷凶极恶之徒,在府衙的海捕文书上挂了好几年。
于是着判商秀赔偿,不必刑罚,可郝二九孤身一人,商秀就算有心也不知该赔给谁,只好作罢,府衙将印一盖,结案了。
“归云?” 卷宗上还夹带着这位的证词,不过也没什么能用的,他的意识在半山腰上头一回遇袭时就已经失去了。
“是我的好友,号归云,名为归子衿,临江府人士,画坊的画师。” 提起归子衿,商秀不觉有些黯然神伤,自打那回以后,归子衿就一蹶不振,几乎发狂了,也不再作画,踪迹也神出鬼没。
“你说,当时有许多人?同郝二九是一伙的?” 然而卷宗是记录的只有两人,一个是郝二九,另一个是郝二十,兄弟俩,再多就没有了。
“吵吵嚷嚷的,记不清了,后来官府也没查到更多人,或许是我一时慌乱,看错了?” 商秀试图回忆起当时的场景,然而越回忆越模糊,他甚至记不清当时归云的神情,只记得他倒在地上。
“你们在登山前饮了酒?” 望涯想不通,怎么敢在饮了酒后还去登山的,难不成是喝大了?
然而商秀否认了这一猜测:“我们喝得很少,也就…这么多。” 他用食指和拇指比划了一小截,对于自己的酒量他还是很清楚的,可貌似除了这个说话,似乎没有其他原因能够解释自己看到的‘许多人’。
“饮的什么酒还记得么?” 这个卷宗上没有记录。
商秀思索片刻,随即道:“是…归云家的陈酿。”
望涯又询问了些细节,一一记下后便起身告别,商秀也随之站起身来,望涯眼见一座高山拔地而起,瞬间将她笼罩在阴影里。
“劳烦望司直到了临江府,替我见一见归云。” 商秀拿出丰厚的银子来,然而望涯摆了摆手:“是得见的,复核证词,这是章程上的事。”
离开商府后,望涯转而到了书院。
时候已经不早,因此里头学生不多,大都回到后头的屋舍去了。
今日是宋远华执教,身旁留着关佑娣。听见声响后齐齐抬头,宋远华笑道:“听双儿说你今日告了假,便知你会过来,可怎么会这么晚,是有事耽搁了?”
“原本是要早些过来帮忙的,可临时接了案子,明日便要启程到临江府去。” 望涯转头看着关佑娣,笑问:“近来可好?”
“回大人,很好。还有……我叫高牧。”
“很好听的名字。”
望涯一直等在那儿,等宋远华收拾好一切,将书院落了锁,这才推着她慢慢走着,回到宋宅后她才放下心来,将一个沉甸甸的钱袋交给宋远华:“这个你留着,给学生们添置些笔墨,但不要叫她们知道。” 望涯无法保证里头每一个人都是纯良的,她自小就在泼皮堆里混着,深谙‘人性本恶’的道理,他们甚至会为了一个铜板将人死死按进沟渠里,亦或没有任何理由的将某个倒霉蛋打成瘸子瞎子,而他们不会承担任何后果。
望涯给宋远华的是明晃晃的银子,她必须确保不会以这笔银子为线索,发生一起谋财害命的案子。
“这太多了。” 宋远华捧着钱袋,这于书院来说无疑是一场及时雨,她的身家几乎能算没有,一边要补贴家用,余下能够投入书院的微乎其微。而张清的积蓄同样,她们的源头有限,底下却有一群嗷嗷待哺的学生,每日都需要花销。
“收好了,财不外露。” 望涯再次嘱咐,又俯身替宋远华拢了拢膝上的毯子,秋风萧瑟,再过一阵,恐怕又要换上去年贺微送的厚毯子了。
宋远华转而压住望涯的手:“你身上还有银子吗?你还得到临江府去的,身上的盘缠得带足,书院这里无论如何都能过的。”
望涯一笑:“当然有,这是大理寺的差事,公费自然充足。并且,夏珏的案子里我可是有功绩的,还替太子挡了一灾,赏银只多不少。”
宋远华这才松了口气,小心翼翼将钱袋收好,又从袖子里拿出单子递给望涯。
望涯接过,继续道:“近来礼部尚书身上或许会有官司,因此张清恐怕也无法时常到书院去,需得你多加操劳了,倘若有事,可同双儿商议,至于其他学生……切勿轻信。”
单子上记着学生们的新名,是户籍上需要用到的,等她们有了新户籍,是去是留,便由她们决定了。望涯粗略看了一眼,发现其中有姓宋,也有姓张,唯一一个姓望的,叫望唯安。
“双儿太贪心,既想跟老师姓宋,又想跟小望大人姓望,于是抓阄,终究是你的运气要好些。”
望涯笑着,将单子折了两回,好好地收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