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新还是老样子,就是前阵子张行简在家守孝,穆世什么活都让他干,因此憔悴了许多,张行简回来第一件事,就是给纪新准假,放他回去睡了两天。
张行简回到屋里,示意纪新落座,再给他斟上杯热茶。纪新接过,看了眼桌上另一个空茶杯,便问:“小娘子来过了?”
张行简点头:“庆王对她下了杀手。” 赵邕不会糊涂到杀害一个皇帝跟前的红人,可他真就这么做了,那就一定能从中获利,什么样的利益能促使他不顾后果对望涯下手?
为什么要对她下手。
她有什么价值。
纪新默声,难不成曹进宝当真是赵邕的亲儿子?竟为他做到这个地步。
却听张行简说:“看好曹夫人。”
————
深夜。
城外有一片乱坟,其中有些坟是新起的,招魂幡在风雪里飘摇,有时纸钱被风裹挟着在上方盘旋,而后随机落到某个坟头上。
有人在雪地上留下一行深浅不一的足迹,足迹的尽头是一座小小的坟包,他拨开砖上的雪。撬开松动的墓室砖,正要跻身进去,却吓得尖叫一声,他好像看到了起死回生的人,一时慌不择路,竟一头撞上身后的墓碑,晕了过去。
望涯从墓室里爬出来,再伸手接应后头的贺微,
贺微大口呼吸着新鲜的空气,望涯走到那人跟前,掰过他的脸,在上头看到了一个烫伤疤。
“是他吗?” 贺微将手撑在膝盖上,俯身查看地上的人。
“应该是。”
“你怎么知道他在这儿的?”
望涯一笑,脸上有两分得意:“直觉。” 实际上她跑了好几天,差点没把腿跑折。再有,这种事情并不少见,她以前也住过这种地方,据说有些富贵人家会在棺材里铺上一床锦缎,倘若主人家还未‘住进来’,胆子大一些的乞丐甚至可以先行享受这个难得富贵的机会。有一段时间她也着了魔,每每路过新修的大墓,都会有一股子想进去看看绫罗绸缎的冲动。
“我们望涯真厉害。” 贺微总是这样捧场。
望涯拍拍谭三的脸,轻声唤道:“谭三,谭三,谭三,谭八他爹,谭…”
贺微仔细看着,手上团了个雪球,忽然眼疾手快将它塞进了谭三的衣领。
谭三随即惊起,爬起来将雪尽数抖落,望涯不禁将自己的衣领扯高,好像那团雪球同时也塞进了她的后脖领,她对贺微肯定地点点头,说:“神医。”
神医一把逮住谭三:“你倒是会享清福,自己出来躲清净,徒留一个儿子在外蹉跎。”
望涯同贺川从孔灼宅子里出来后就遇见贺微了,两人对望一眼,莫名心虚,贺微甚至不给她们开溜的机会,径直把二人拎回家里。
贺川原本的意思是,此事关系重大,少一个人知道就多一人安全,可如今事情远比她预料的还要难缠,因此告诉贺微也就有必要了,贺微经营的书坊同金兴的产业有所交集。
至于望涯,她对金兴不感兴趣,但她需要了解金兴的商业版图,金兴究竟同多少官员做买卖,做的什么买卖,除了豫王,是否还和西亭侯有联系?倘若拿到这些,她手里的信息或许就能更全面。
但这也是后话了,当务之急是要找到谭三,协助贺川把金兴赶出去,防止豫王那头事发牵连无辜。
贺微听完了整个事情,当即决定和望涯一起干,她不能什么都不做,永远都活在阿娘的羽翼之下,望涯能做的,她也可以。
此地离城郊的宅子很近,但望涯没有把人带回去,而是就地审问。
“金兴是否哄骗你签下契书。” 望涯腰间悬挂着一把匕首,她希望谭三识相点,说出自己想要的答案,否则她会让金兴杀了他的,不然拿什么东西砸开金兴这颗金蛋的裂缝呢。
谭三不答,反而缩起身来,浑身颤抖着,反复说一句话:“放了我吧,我不敢了。”
贺微皱着眉头,就见望涯蹲下身,手上的匕首逼近谭三的脖子,她的声音很平静,却让人听得汗毛竖起:“别装傻,回答我。”
贺微一顿,忽然明白了先前贺川的顾虑,眼前的望涯,或许是只披着羊皮的豺狼。但这竟让她觉得无比安心,只有这样的人,才能在京城的漩涡里立足,她或许可以走得更远。
“儿子你还想不想要了?” 贺微说。
听到这里,谭三愣了一下,很快又埋下头不说话了。
望涯冷得牙齿打颤,冬日里的耐心很容易被消耗殆尽,她直起身板,冷眼俯视谭三,说:“我叫望涯,我有刀,会砍人,但我不会亲手杀你。金兴认识吧?我会让他动手,你儿子很孝顺,我会大发慈悲送他去陪你。如果你想活下来,或者想让他活下来,就听乖乖话罢。”
提起金兴,谭三就像是嗅到了黑白无常的气息,大叫一声,挣扎着就要跑,可惜被望涯绊倒在地,很快他又蜷缩起来。
谭八说他爹很高大,但望涯看着眼前的人,根本没有办法将他同‘高大’二字关联起来。
他瘦得要命,佝偻着背,不敢抬头。
谭三经历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