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头的望涯回到书坊,贺微也在,显然是在等她的。
“微姐。” 望涯先进屋,顺带将外头的寒气带了进来,眼下还未下雪,就已经把人冻得不像样了,幸好屋里还有炭盆。她不由得回忆起去年冬天,那时她还得找刘大娘借柴碳,彼时的她从未想到有一天自己能在京城里有落脚的地方。
贺微递给望涯一个精致的小手炉,原以为她会提面圣的事情,然而没有,她说:“我娘最近好像有点心事。”
望涯一怔,回忆起近来的贺川,她才回来不久,同贺川接触也不多,因此没有发现不妥的地方,于是问:“怎么说?”
贺微摇头,眉头微蹙:“我说不来,就是觉得有事情发生,可我问了好几回,都说没事,身为她的女儿,有事没事的怎么会看不出来,可她瞒着我。”
望涯将手炉转了两个圈:“大抵是商会的事,你别急,明日我去问问孔二郎,他应该知道。” 不愿意同贺微说的事,大抵也不会同望涯这个外人说的,如此只好从旁人入手打听了。
贺微点头,这才稍微放了心,有心思问面圣的事情了,她说:“听说你今天进宫啦?快跟我说说,圣上长什么样子,皇城里头如何?”
望涯一笑,将手炉交还给贺微,一边给她描述皇城的光景,一边开始理货,不知不觉已经二更。
外头悄然落起一场雪,落到水缸里,落到瓦上,亦落到了院子里并肩看雪的望涯和贺微的掌心。
“雪真好看,要是不冷多好。” 贺微缩了缩脖子,抬手将望涯揽进披风里。
“是呀,好冷。”
“今晚我在你这里睡。”
“好,大娘知道吗?”
“我同阿娘说过了。”
望涯呼出一口雾气,此时她不愿再盘算什么东宫西亭侯,只想就这样静静待着,什么也不做,什么也不想。
————
翌日,望涯带着帖子去找孔灼了。
孔灼正要出门,撞见望涯过来,便要折返回去,望涯担心来得不是时候,正要推托,就听孔灼道:“你愿意来就是最好的时候了,快进去,这几天太冷了。”
于是随他进屋,望涯开门见山,她先问:“最近商会里可还太平?”
孔灼给她斟茶,闻言顿了顿,才道:“前些天我刚从老家回来,对商会近来的事情还没理清,你听见什么风声了么?”
望涯摇头:“没有,先前不是说要并地建农庄吗,我想着能不能随个方便,也置点田地。” 这事她去经安府前听贺微提过一嘴,并不清楚内情,只觉得听起来不像是坏事,但听着贺微的意思,倒不像是好事。
孔灼将茶点往她面前推了推:“金老板的意思是,要强买强卖,低价收购民田,此伤天害理的生意不能做,已经搁置了许久,往后大抵也是不会实行的。你想置办田产,我给你谋划就好,淌商会这浑水做什么。”
“那就麻烦二郎替我多留意啦。”
孔灼抬眼看看望涯,难得聪明了一回,忽然说:“你此番过来,不是为打听田地的事情吧,你想知道商会的消息吗?”
望涯一笑:“什么都瞒不过您。”
孔灼再替她斟上一杯茶,怪道:“你如今是越来越像张行简了,有什么话是不能直说的,非要让人猜来猜去。” 又说:“我待会儿就到商会去,有什么消息立马让小五知会你,可行?”
望涯点头,沉默半晌后问:“二郎不问我要消息做什么吗?”
孔灼摇头:“你们的事情太复杂,我想不明白,倘若有需要我的地方直接说就好,能办的我一定办。”
望涯双手握着茶杯,茶水的温度传到她的掌心,使她的关节灵活些许。她心想,孔灼不愧是孔灼,心真大,也当真不怕她要坑害人,拿他当磨刀石。
离开孔宅后,望涯转而到了勾栏处,这种地方夜里热闹嘈杂,青天白日的倒格外冷清,角落里窝着乞丐,墙根底下有几个孩童在玩闹。
望涯走进一条死胡同,里头堆放了许多杂物,她环抱双手倚着墙,不多时,打远处来了个鬼头鬼脑的小泼皮,见面先朝望涯摊手。
望涯掏出钱袋掷给他,小泼皮在掌心掂了掂,这才放心道:“这半年来,醉春风约摸买了二十个小娘子,其中有两个送进了西亭侯府,其余地方也有。” 他从怀里摸出本册子来,上头字迹虽然潦草,但画的图十分详细,里头记载了十多个地址。
望涯粗略看了一眼,便将册子揣进袖子里,接着变戏法似的将册子变成了一小包糖递给小泼皮:“这个好吃。”
小泼皮接过,目送望涯离开,手里的钱袋沉甸甸的,她给的比原定的多出许多,想来这个冬天能好过一些了。
傍晚时,小五来消息了,他说: 一切如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