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孔气得抄起东西就往他身上砸,孔灼一边闪一边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您要我娶,我反抗不得,那我只好去死了,你配阴婚吧。”他正要走,孔烁带着大孙子来了,还有他的妻子刘氏。
孔灼看见这夫妇俩就气得想死,一个赛一个丑陋,两个丑八怪生了一个小丑八怪,咿咿呀呀地像野狗成精。
刘氏先说:“二郎,我知道你对嫂嫂有成见,可婚姻大事,不能随便闹性子的…”
“闭嘴,我成婚还是你成婚?你来指手画脚干什么?你谁啊?”孔灼还没骂完,就被一个砚台砸到头昏脑涨,两眼黑了好一阵,耳边还是老孔的谩骂声:“她是你嫂子!逆子…”
一时之间,耳鸣声拌着辱骂,以及小丑八怪刺耳的哭声,孔灼呼出一口气,只有老罗上前搀扶住他,轻轻喊:“二郎?”
孔烁不动声色地将花瓶往老孔手边推了推,刘氏抱着儿子哄:“我们阿耀吓到了,不哭不哭……”
孔灼的视线逐渐清晰,转头看向老孔,他笑说:“爹,反正我娘也死了,你再娶个续弦吧,娶她表妹啊,你们一家人亲上加亲。”
不等老孔再次发作,他先跑了,老罗跟在后头,送他回到了自己的宅子里,一回去,孔灼的妾:明氏,就迎上来了:“这是怎么了?又吵架了?”
“没有。”孔灼说着,一边朝书房去,他要写信问问张行简,分家这事,可不可行。
明氏示意老罗放心,自己跟着进了书房,她知道孔灼的想法,这也不是头一回了,要她说,分就分了,少点钱,日子苦一些没什么,至少不用再受气。
孔灼写完了,抬眼对上明氏忧虑的目光,便开口安慰道:“没什么,该吃吃,该喝喝,不会委屈你的。”
“你以为我担心这个?跟着你,三天饿九顿我也愿意,我是想,这回你回来,带我上京吧。”明氏也不想在这待着了,孔灼不在,她一个人在这里,还要受那家人欺负,还不如跟他上京,再也不回来。
孔灼摸摸她的脸:“行。”他手上有张行简这条大人脉,就算脱离孔家,也不用担心没有生意可做,甚至可能没有约束,如鱼得水,但光靠自己是不行的,他不擅长做买卖,于是就需要攒出一个靠谱的班子带走,他有本金,有人脉,要是再有帮手,还怕日子不好过吗?
由此,又想到甄鸣了。
远方的甄鸣忽然打了个喷嚏,胡盼儿抬头:“老师,你着凉了吗?”
“可能吧。”张弃擤了擤鼻涕。
“掌柜的,《青天传》还有没有?”有人来买书了,此时张弃已经不像头一回那么激动,现在已经印了第二批,她起身:“有的。”
“郎君来得真早。”张弃一边打包,那人说:“上回来过,你们卖完了,这回就来早了点。”
“慢走。”
贺微也来了,她来给胡盼儿送小头花,顺带还背了两身给张弃的衣服:“我娘叫人裁的,你试试吧。”又顺手拉过胡盼儿,替她梳一梳凌乱的头发。
“我够穿的。”她还没开始自己动手,因为先前试过了,发现天赋一般,打算还是添点钱上成衣店里做。
“少客气,你看看你这袖口都要短到肩膀头了。”
张弃笑道:“哪有那么夸张。”
贺微也笑,此话确实荒谬绝伦。
张弃去换了,出来时就是一位清清爽爽的小郎君模样了,贺微围着她转了三圈:“这才像样嘛,对吧盼儿?”
胡盼儿连连点头,先前她已经觉得老师是世上最俊美的人了,现在更甚,张弃也看看胡盼儿,她头上别着一朵鹅黄色的小绒花,显得更加俏皮可爱,她已经会写名字了,张弃还教了她几首诗词,现在正在学数字,没有章程,属于是想到什么就教什么。
雅室已经布置得很好,连茶具都上了,可惜还没有客人进来享用过。
到了晌午,张弃又是一个人看店了,她正在吃饭,刚吃了一口,又有客人来了,她抬头一看,略微愣住了,此人浑身的贵气,仿佛挥一挥衣袖就能洒出金粉来,冷着脸,模样还算周正,身后跟着一位带刀的随从。
“您要买什么书?”
他不说话,随手拿起《青天传》,开始翻看,张弃见他没有要买的意思,也没有要走的意思,于是手一招:“这位郎君,我们后院里设有雅室…”
雅室的窗户都换上了裂冰纹,这是贺微的赞助,一进去就觉得清香扑鼻,十分符合文人墨客的需求。替郎君上了茶水后,张弃就不再狗腿,默默退回前头去,开始思考该给他推荐哪些书,哪些书是贵且卖不出去的。
又来客人了,是个书生模样的,张弃打眼一看就知道此人不怎么富贵,甚至有可能和她一样贫穷,但她态度依旧十分优秀,这位不是来看‘青天’的,而是要找史书,张弃给他拿了,他翻着看了两眼,问价钱,张弃说了,书生犹豫不决,于是张弃说:“这是试读本,您慢慢看。”
说完,就转身自己干活去了,其实也没有什么活计,但为了让书生自在一些,她不得不假装忙碌,开始研墨,在纸上画了一只大白鹅,再画一只狗。其实也可以让他进雅室里头呆着的,那里还更暖和,可是里头有一尊大佛,他要是进去了,恐怕更不自在。
于是张弃起了给雅室挂帘子的心,或帘子,或屏风,总之要隔出来。
书生这头看着,里头那尊大佛发话了,张弃再次化身狗腿,大佛说:“你必是知道追大虫的住址吧?带我去见他。”
张弃心里一凉,这该不会是仇家吧?于是摇头:“我不知,平日里都是他来找我,郎君要是有话,我可代为转达。”
大佛一脸:你骗鬼,的模样,张弃一脸:我真不知,的模样。
两厢僵持了一会儿,大佛说:“他长什么样子?”
张弃说:“青面獠牙,五大三粗,不甚雅观。”这么多天同林昭接触下来,张弃认为他不是坏人,能写出青天大老爷的,更不可能是法外狂徒,既然这样,能瞒就瞒着吧,回头问问林昭,要是误会,她再给大佛道歉。
“下回你帮我扣住他,有赏。”他走了,没把书带走,还留下了银子。
收拾完雅室,出来见书生,他看得正入神,见张弃出来,又开始不自在了,于是张弃说:“这位郎君,我们后院设有雅室…”
书生回头看看已经远去的大佛,他以为里头只有达官贵人才能进去,还在想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原来自己也能进去,可他不大好意思了,就摆摆手:“已经够麻烦你啦,我这就走,多谢。”
“无妨,下回再来。”张弃说得很诚恳,穷人何苦为难穷人,能帮就帮,要是不日书生中了状元,她就能有一份大功德了。
到了关门的点了,今天是十五,按照约定,她要到城郊的房子烧香,但她打算先去找一趟贺川。
“二鸣来啦?”贺川刚出了当铺,正要往家里赶。
张弃行了礼:“是,有件事情想同大娘商量一下。”
“你说。”
“今日店里来了个穷书生,我就让他呆着读了会儿书,我想着,是不是再遇到这种情况,就不要赶客了?”
贺川点头:“你做主就行,但要注意鉴别,有些书生可不是好人。”
这事张弃深有体会,张渊被冤枉的案子里,那个魏书生就不是好东西,她说:“好,那我就拿试读本让他们看,新书是不会动的。”
张弃做事,贺川很放心,又要让她一起吃饭,张弃婉拒,转头回买了些贡品和香烛,到城郊宅子里上香了。
她还没来住过,只跑了几趟,准备好铺盖和其他用品,今天算是头一回入住。先把贡品摆上,再恭恭敬敬上了香,点了烛火,这才开始忙活自己。
院里有一口井,她挑了水,这个点的井水刺骨的凉,柴房里没有柴火,她将就用这个洗了澡,洗完马上钻进被窝里,把脑袋放在床沿,头发安安静静地往地面上淌着水。
四周只剩虫鸣,烛火装满了整个卧房,房梁上贴着的黄符轻轻摆动。
眼下的生活似乎在慢慢变好,要是一直这样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