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山老林里,阳光透不下来,天色更显得昏暗。
不远不近里传来的动静,更容易让人惴惴不安。听着那声响,像是狼嚎。
我听说过这地带有老虎,有野猪,狼却是没听说过的,我也拿不准是不是真的,紧紧把柴刀攥在手里,心提到了嗓子眼。
流浪前,我补过很多生存类的功课,教我分辨哪些野果可以食用,如何钻木取火,关于遇到野兽如何处理,也有教爬上树的,也有教点着篝火的。
但这片树林附近并没有很高大的树可以攀爬,我的爬树本领也不大精深。
篝火,我并没有捡足够烧一夜的柴,现下去捡吗?
四周一片昏暗,我腿软得厉害,站不起来了。
我以为我做好了心理准备,真临到关头,才发现我的勇气并没有那么足。
唯一一点慰藉,大概是,现在天气还不很热,蛇还没有活跃起来。
不过,我身上带着江茶的蛇鳞,普通的蛇应该不敢靠近吧?
这是我独自在深山里度过的第一个晚上,我就这么胡思乱想着,眼前的光线越来越暗,到最后,“哔啵”一声,火堆也灭了。
我不敢出去拨亮,蜷在帐篷里,摸索出了手电筒,又很犹豫要不要打开。
出发前,我给手电筒充满电了,但这并不是专业的那种户外作业的手电筒,还是把旧的——以前兰花婶在老家,摸索着晚上要上厕所的时候用的,后来固定电话换成手机,她的老人机上自带手电筒,就把这把淘汰了。
这样的手电筒自然是不耐用的,要是彻夜用着,估计撑不住一夜,明晚我又该怎么办?
在我犹豫的空挡里,天已经彻底黑了下来,真正的伸手不见五指。
黑暗中,感官仿佛灵敏了许多,也有可能,只是我的心理作用,我感到四周有细碎的脚步声,细细索索,不知道是什么生物的,我在心里叮嘱自己不要怕,后背的寒毛却不受控制得一阵阵立起,浑身抖得厉害。
我一手攥着柴刀,一手握着手电筒,猛地掀亮了手电筒。
凭着手电筒的微光,我心里终于安定了些,蜷在帐篷里,不敢躺下,不敢靠到帐篷上,就那么干坐着,冷不丁猛地往后看,疑神疑鬼的老是觉得身后有东西。
帐篷外好像确实有东西。
可能是老鼠,可能是野兔,凑近嗅嗅,很快又离开,蛙叫声,虫鸣声,显得这个夜晚又聒噪,又静得吓人。
我坐到浑身僵硬,腿应该是麻了,木木的,没有半点知觉。
这时节入了夜还是很冷的,哪怕盖着毯子。
我不免又念起篝火的温暖来。
枯坐中,我以为已经过去了一辈子那么远,看看手表,居然才七点钟。
没有手机,没有娱乐,甚至不敢躺下睡觉的晚上,确实可以用度秒如年形容。
因为身上的僵硬实在难受,害怕的情绪反而缓和下来了,我开始分辨帐篷外的声音打发时间。
“咕——咕——”沉闷拉长的鸟类叫声,不太可能是鸽子,应该是猫头鹰。
又是什么鸟类受了惊,扑棱着翅膀惊起,凄厉地叫了几声。
忽然间,一道很大的影子投在帐篷上,长长的獠牙,影子上的鬃毛清晰可见。
野猪。
现在地里还没有庄稼拱,山上的笋是野猪最好的食物。
它站在那,一动不动地打量着帐篷。
我攥着刀和手电筒,一动不动地打量着那道影子。
大抵一般情况下,野兽不会主动和人起冲突,它虽然可能想不明白,这么荒芜的远山,为什么会有人烟存在,但最终,我们很和平,它哼哼叫唤着,换了个方向拱着笋走了。
我松了口气,浑身瘫软,手电筒打滑了下,我才发现,我一手心的汗。
好像也没有那么可怕?
人对一件事物的恐惧,似乎更多来自于自己的想象。
比如我以前不知道世上有鬼,也不相信有鬼的时候,对这种事还是很忌讳的,要是当天看了部鬼片或者恐怖小说,晚上自己就脑补得厉害了,非把被子裹得紧紧的,脚都不敢露在外面,偶尔伸个腰,把手伸出去了,就要脑补床底下会伸出什么来握住我的手……于是猛地缩回被子里。
我以为我这一晚上会枯坐着睡不着了,但后来迷迷糊糊的,不知什么时候,也就睡着了。
最后一次看时间,是在九点钟。
这一觉睡得并不安稳,薄薄的帐篷布底下,垫着粗糙硌人的竹杆,山林空旷,风吹在其间,呜呜咽咽。
这样的嘈杂里,我于是做了许多嘈杂的梦。
我像是走在一个山洞里。洞里铺满了落叶,金黄色的叶子,地毯一样,很漂亮。
有一棵很高大很高大的树,横陈在山洞里,应该是延展出去了,把天日全都遮蔽住,这山洞于是昏暗、潮湿,石壁上有水一点一滴,滴滴答答地落下。
那水声滴的人心里很不安。
我有些烦躁往前走,走到那棵巨大的树底下,那棵树大得三个成年人环抱都不见得能抱住,树皮粗糙,巨大的树根几乎盘结遍了山洞,我自然是认不出来这是什么树的。
有一滴水落到了我脸上,我越发烦躁,好像这里面有什么魔力在使我心烦意乱。
我于是顺着那滴水往头顶看去,想要找到滴水的地点,朝着死气沉沉的树顶斥骂——猛的,我抬头,看到了一个吊着的人影。
我吓傻了,连滚带爬往后摔了一跤,然后愣愣地摸了下脸颊,把那滴水拿到眼前来看。
红色的,是血水。
那不知名的魔力还在作用,把我的脑袋搅成了一团浆糊,嗡嗡响个不停,烦躁,不安,郁塞……
喉咙里堵住了一口气,喘不上来,吐不出去。
眼皮跳得很厉害,我不能不再次抬起头,去看那个吊着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