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很理解,但我也没动过找条雄蛇搭伙过日子的念头,便道:“我懂。”
世上那么多条蛇,少我一只孵蛋怎么了?
人同理。
蛇的教育理念果然和人冲突,我不该这么教她的。
正德十六年,林招英和那姑娘,一身狼狈泥泞地跪在我面前,颤抖着求我。
她们私奔了。
这次,我不是蛇形,那姑娘颤抖地抬头看我,眼中依旧满是害怕。
她们若是想走,天下之大,哪里我都能送她们去。
但那姑娘说,父母之恩未报,请我允她一夜告别。
招英素来心软,求我应允,我从未拒绝过她。
她再回来,带回的是明火执仗,凶神恶煞的上百人。
她请来的道士封住我,他们在我眼前将我宠溺长大的姑娘千刀万剐。
她害怕地躲在人后,恸哭忏悔:“对不起,我想过正常人的日子,我害怕妖怪,对不起……”
什么叫正常人?嫁人生子,相夫教子,出嫁从夫,夫死从子……
训从的,奴性的,被史书粉墨成“自来如此”的。
她觉得招英不是正常人,她和招英这样是不正常的。
招英的血蜿蜒到我脚边,九道铁链锁着我的骨。
许多年前,我是一条能被人随手挑开扔出窗外的,无能的小蛇。
许多年后,我依旧无能为力。
我歇斯底里地试图挣脱,符咒燎穿蛇鳞,一片片在我脸上脱落。
我半人半蛇,定然狰狞如恶鬼。
可没人怕我。
我无助了,我颤抖着瘫软下来,望着那姑娘问。
“为什么?”
你想过正常人的生活,自去过好了,为什么要回去找这样一群人,为什么要这样残忍。
那姑娘嚎啕着说:“我不知道。”
很多年以后,光阴牢里,当有个姑娘问我为什么时,我也想答不知道。
众生都被命数裹挟前行,谁也没法真正的看穿命数。
她说她只是害怕了要和妖怪离开,只是回去告诉了父母,她不知道为什么来了这样一群人,不知道他们为什么会这么狠绝。
我知道。
有句话叫冤冤相报何时了。
因果从未了结。
有个老朽从人后走出来,轻蔑地看着我,一如多年前我盘桓在蛇神像上俯视那心肝上没有写着好人二字的好人。
众人恭敬地唤他“御史大人。”
他是老乡绅的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