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是他的手下吗?还待在我这里做什么。”
“剑兰家的营帐在向南走的乔其巴城邦。”
“布南迪菲瑟里面所有姓拜冯的人,只剩下我和我的几个弟弟妹妹了。”
“快走吧,去找你的长官。”
弗加瑟深深地看了一眼赫柏塔,“拜冯的最后一仗,已经打完了。”
“不要!”
赫柏塔脱口而出,“我不去!”
“你不去?”
弗加瑟有些轻蔑地问:“你用着剑兰的招式,穿着剑兰家的制服。”
“拜冯的人一个个地去死。”
“你不去找你的主人,跟着我一个姓拜冯的人做什么呢?”
当她要径直走开时,赫肯只能猛地张开双臂挡在她面前,“不行!你不想见见你的女儿吗!她就在我的帐篷!”
?谁
弗加瑟愣住。
紧接着,她抽搐着嘴角,“小朋友,别放狗屁。我不可能生出来姓剑兰的孩子。”
她不是没看见战场上突然出现的人和用的招式。
她对营地内每一个人都了如指掌,这个突然出现的人不是她的士兵。
这个人应该姓剑兰。
怎么会是她的孩子。
最重要的是,她的孩子只可能姓拜冯。
猎人族的血脉都继承自母亲,如果是她的孩子,就不会那么笨拙地学一些剑兰家的招式。
但她还是停下了脚步。
弗加瑟叹了一口气,“调令下来,我就不能再停留在布南迪菲瑟了。”
“既然不愿意去找阿奥拉瑟,你要跟我一起走吗?”
“战争想必很快就会结束了。”
“我一直想去大陆最东方的圣利塞德斯堡看看呢。希望我可以去游历大陆吧。”
赫柏塔只死死咬住下唇。
弗加瑟眼神闪了一下,她心里翻江倒海,却只是笑着拍拍赫柏塔的肩膀。
就像那天克伦佩拍赫肯的肩膀一样。
她的挚友亲朋,她的战友同伴。
弗加瑟微笑着,语气温和:“那你带这个孩子来见我吧。”
“不,我过去看看。”
让我看看,谁敢冒认拜冯的血脉招摇撞骗。
然而赫肯的帐篷内空无一人。
隐匿在角落的阿弥娑:“阁下......有必要么?”
在弗加瑟欲要踏进帐内的一刹那,曼德启将两个人的身形都隐匿了。
对此,曼德启阁下的说辞是,锚点开始虚化了。
她看向近在咫尺的弗加瑟·拜冯,试图伸出手去触碰她的眉骨,然而却如同穿过空气一般径直穿了过去。
她有些着迷的看着对方璀璨的亮紫色眼睛。
她看见弗加瑟紧扣住腰间的刀柄,眼神扫视过帐篷内,确认无人后才假意问赫肯:“你的朋友弃你而去了吗?”
阿弥娑眼角一抽。
她发现弗加瑟女士和自己一样,都喜欢暗地里给人挖坑,不动声色地挑拨离间和试探。
就这么几秒功夫,弗加瑟已经开始挑拨赫肯和自己的关系了。
得亏是赫肯。
她根本听不明白。
得亏是弗加瑟。
如果是别人觊觎自己的东西,她会想尽办法地‘报复’。
她看得出来,弗加瑟是真心不认为自己会和剑兰家的人联姻生下孩子。
想必此刻,阿奥拉瑟在她心里只不过是循着战争尾声来摘桃子的‘敌人’之一。
阿弥娑已经失去了耐心。
“阁下,这场回溯有什么意义呢?”
她凝视着依旧在用言语挑拨赫肯的弗加瑟,她名义上的母亲:“我不在意这些。”
“你不在意?”
曼德启同样凝视着弗加瑟,她的神情难得严肃:“可她在意。她本该在意。”
胜利的喜悦,功勋的果实,曲折漫长但光明的道路。
‘兽人征服者’、‘机械天灾’,弗加瑟骑士很在意。
阿弥娑读过帝国史,她知道此时卡朔佩王国历史上第一位女性储君已经在争斗中处于下风,被剥夺了‘王储’的身份。
第二顺位的继承人是她的亲弟弟。
在这场被美化的斗争背后,德亚斯里森·卡朔佩面对的不仅是亲弟弟的争斗,还有整个王室和政界的压力。
王女的身旁,除了一些想押宝的投机派小贵族,就是一些两头下注的墙头草。
拜冯是唯一拥护王女的公爵大贵族。
弗加瑟·拜冯是拜冯的一杆旗帜,公开鲜明地拥护着作为王女的德亚斯里森。
在德亚斯里森倒台后,拜冯遭到了清算。
以往的贵族们政斗有着不成文的规定,无论是谁坐上王座,国王的屁股一落座,斗争就结束。
因为国王的身体里可能留着彼此的血液,国王将来要娶家族的女人为妻子、诞下流着自己血脉的王储。
贵族们把孩子和女人当作筹码和链子,用女人和脐带连接彼此的家族。
“我在遥远的魏瑞辛,也隐隐听说过你母亲的姓名。”
“弗加瑟·拜冯的名字往往伴随着火焰、刀剑和风暴。她被誉为神弃者第一人。”
“她没有丝毫的魔法天赋,却掌握着令任何人都胆寒的机械天灾。”
“魔法师们想不明白,一个毫无魔法亲和的神弃者,究竟是怎么操控那些复杂多变的机械的。”
“她为什么能使弹丸一样的铁球裂解变形,她为什么不依靠魔法就能驱动巨大的金属。”
“她原本的命运是被送到中心塔的解剖台上。”
“她的血液和皮肉都将成为‘复兴派’的实验材料。”
曼德启紧盯着年轻朝气的弗加瑟,“奥克多·拜冯将他亲姐姐出卖,送给了狄赛更斯·卡朔佩,得到了王储的支持,成为拜冯的当家人。”
“王储凭借中心塔‘复兴派’的魔法师军团,在战争中力挽狂澜,打破了他之前出卖血亲的冷血形象。”
“这十一年里,弗加瑟·拜冯无愧于每一次战斗。”
“她率领的军队勇敢、无畏,一往直前。尤其是一场关键战役里,她手下的神箭手射出了石破天惊的一箭。”
“特殊材料制成的箭矢贯穿了巴克帕的胸膛,神秘的力量让大熊的心脏停止跳动。”
“这场足以在史册上写下浓厚一笔的战争,原本应该是弗加瑟的加冕之战。”
说到这里,曼德启深吸一口气,她的指尖弹出闪着微光的魔法。
阿弥娑知道她话中未尽之意,这位传奇想让她自己去看。
在时间的夹缝里,窥探真实的过往,窥探被掩藏的真正历史。
她大概能猜到一些。
她不想看。
并不是不在意,而是有些恐惧。
恐惧当真实展开时,她会被血淋淋的内里恶心到。
她读了太多的书,知道当一个女人登上政治舞台时会受到怎么样密不透风的围堵,也知道她的同性拥护者会受到怎样的攻歼。
当她坐在蓝宴之中,男人们嘴里活儿好的某个情人价值还比不过一匹烈马。
他们唾弃和鄙夷着贵妇厅的所有人,却又依赖自己的妻子为自己谋取信息和筹码,甚至仰仗着妻子家族的助力、贪恋情人的温柔小意。
性别是最厚最难突破的围墙,绝大多数女人都被堵在了家里。
她能够走出墙外,只是因为她手里握住了刀剑。
她曾以为这是父亲无私的爱意给了她握住刀剑的底气。
原来这底气的根源是一场恬不知耻的剽窃。
她用脚趾头都能想到,当拥护的王储下台,身在前线、身为旧王储忠实拥垒的弗加瑟,只会被新的君主无情反复地消耗。
年少即位的卡朔佩君主狄塞更斯·卡朔佩,浴的是亲姐姐的血。
大杀四方的剑兰大公爵阿奥拉瑟·剑兰,踩的弗加瑟和她麾下军队的骨血。
由弗加瑟·拜冯率领的大逆不道的女人们组成的军团,只会成为战场上的消耗品。
当弗加瑟被调离,这支失去主帅的军队只有当炮灰的命。
她们的身体必须倒在战场上,既拖慢兽人的步伐,也埋葬肮脏的政斗。
阿弥娑感到恐惧。
这如何不让她感到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