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颐要发动一场战争?”空荡的大殿回荡着中气十足的男声。
这是非常注重空间光影设计的大殿,装饰富丽、色彩明亮。
错落有致的隆起方形石柱、栩栩如生的各色浮雕,线条和曲面在光影中有序穿插,非常典型的、自由华丽的卡朔佩建筑风格。
“是的!一场战争!”
长桌对面的女声同样铿锵有力,雕塑般的脸充斥着坚定,一双湛蓝的天空之眼带着坚决的意味凝视对面的男人——一双同样深邃的海瞳。
这是许久杳无音讯的德亚斯里森,她一直不曾向阿弥娑传递讯息,却悄无声息地在王宫居住了许久。她的舅舅——现任卡朔佩帝国君主,被她软禁在了王宫。
对于人类而言,君主已经不再处于年富力强的年纪,但他却仍有一双神采奕奕的眼和一具壮硕匀称的躯体,显示出他非凡的充沛精力和超人的坚韧意志。他从不疏于锻炼、从不停止前进。
他讲话清晰而缓慢,带着谨慎稳重,这并非傲慢或者衰老,而是由权力、名望等积累起来的一种矜贵,“和平才到来不到百年。”
自古帝国分裂,卡朔佩立国才三百多年,已历经七任君主,而他是坐在王位上的第八个王,也是长寿好战的、在位时间最长的王。
他年少就从王位之争中胜出,二十八岁继位、三十四岁就与剑兰大公爵联手,用十一年的时间击退兽人军队,维护卡朔佩王室的统治、巩固了王室的光辉和尊严。
如今,他才一百一十七岁,就已经是帝国历史上在位时间最长的王了。
不同于他缓慢矜贵的语调,自诩帝国未来主人的德亚斯里森正轻抚这张君主与大臣用来议事的长桌,桌上铺着整个卡朔佩帝国的疆域布防图,边上的小桌上放了托盘,托盘里盛了些水果甜点。
她手在地图上连点几下,语气非常冷静快速地,“陛下,这里、这里还有这里,势必是防守的重点。”
德亚斯里森在地图上以手为笔画圈,“用上好精矿马具和盔甲装备的集团骑兵,有和兽人骑军有过两手的能力。战马有无视荆棘尖刺的掌铁、马具是加入新型晶矿粉的精熟铁,也能和硬邦邦的兽人原形碰上一碰。”
“可战争不是儿戏,和平也不是抹布。”君主转动着扳指,王冠上的红宝石像烧着火一样漂亮,“颐要如何说服葳。”
他注视着朝气蓬勃的年轻人,这是一位比卡朔佩历史上以往任何一位君主都要更加冷峻的继承人,她野心勃勃、胆大包天,要用战争为自己走向王位的路铺上厚重的地毯。
她无奈一般摊手,“陛下,您知道的。我的那位姐妹一定自以为很了解我。”
“她想必为我操碎了心,觉得我要忍辱负重、要光明正大。”肯诺小姐慢慢地卷起地图,地图下赫然是另一张地图,不过却是古帝国的版图。
她将地图捆住系好,“我确实想要光明正大,但是那样太慢了——哦,陛下,不用那样繁复地赫来赫去实在是——”
“感觉还不错。”
君主看向地图,从容改口,“你找到了布南迪菲瑟传闻中的宝藏?”布南迪菲瑟,也就是荒城,坐落在卡朔佩北境,在北境十九城中是一个毫不起眼的存在。
它地理位置并不优越,没有肥沃的土地也没有翠绿的草场,除了世代躬身耕作的农民就只有被流放过去的罪犯。
肯诺小姐微笑,“陛下,我一直都想知道大陆本纪的描写是否属实。您知道的,我从小就是富有好奇心的好孩子。”
“您猜猜我发现了什么?陛下,大陆上竟然还有半兽存在,这真是稀奇......毕竟谁都知道人类和兽人存在生殖隔离。那么这些可怜的、稀奇的东西又是怎么来的呢。陛下,我太好奇了,所以研究了很久。”
君主神色在听到“生殖隔离”时神色古怪,看向他名义上的外甥女,这个外甥女显然脸皮极厚不知道害羞为何物,他不仅是长辈且还是男性,而这个外甥女见他变了脸色甚至高兴起来,从空间戒指里一个劲儿地往外掏东西:纸笔、矿石、小册子,甚至是一些零零散散的宝石。
君主瞥了一眼,哦,竟然还有一匣子质地上好的海珍珠。
“还有什么是比英勇智慧的君主外甥女带领军队赢得战争胜利而成为国家的继承人更众望所归、光明正大的事情呢?”她话锋一转,“毕竟我的舅舅没有儿子,也没有女儿。”
德亚斯里森眯着眼笑起来,眼里露出愉悦的神采,她哼起最近中京市井之间流唱的小调,夹着地图站起来对着君主行礼。
她的舅舅坦然受了这一礼,见她神情愉悦动作轻快,君主颔首,慢条斯理地擦拭双手,显出一种从容不迫的气度来。
但他近乎挑衅地、将手帕扔出去,质地柔软的手帕以不可思议的转速和力度扎进长桌,才垂软下去,“年轻人。”
卡朔佩帝国的主人往后靠在椅子上,双手交叉,泰然自若。“你有告诉你的姐妹,你没有阻拦任何去往布南迪菲瑟的人吗?”
德亚斯里森顿住动作,“没有。”
“包括伪装成商人、流浪武人的军队和各批刺客?”
“是的。”
肯诺小姐咧嘴一笑,牙齿森白,年轻俊美的脸上闪过肃杀寒意,“陛下,阿斯沛坨会祝福所有拥有短暂或漫长的、痛苦命运的子民。”
枉死在她命令下的所有人,她都将为其默哀,但她绝不更改命令也绝不停止步伐。
她随手拔出扎进桌子的方巾,将变形的一角捋平轻轻叠好,“陛下,难道说里头有您的人吗?”
“尊贵的陛下,您也会抢夺至交好友留给女儿的遗产吗?”
君主面不改色,接过外甥女递过来的方巾塞进衣袖。他的衣袖有五颗扣子,这是国王制服的标配,每一颗扣子都是价值连城的宝石,不同的场合对应的宝石种类不同。
国王的目光停在外甥女的脸上,在长久地注视中国王叹了一口气,“孩子,你说话永远这么不中听。”
“这怎么能叫抢夺呢?”
“那不是剑兰家的遗产,那是帝国的遗产、是卡朔佩的财产。土地及土地上的一切应归于国王,不是么?”
国王哈了一口气,擦拭了一遍衣扣。他攥住权杖站起来,身形比德亚斯里森高出一个头不止,他不愧是卡朔佩历史上在位时间最长的国王,他有惊人的强健身体和锐利眼神,那双蓝眼睛打量你时就好似有人将你的头摁进了水中一般。
他的脸是同样典型的充满攻击性的卡朔佩长相,五官立体,眉深目明,只是百年的岁月让他的五官线条柔和了不少,添了皱纹和斑点。即便如此,这也是一张无可挑剔的脸。
君主的目光缅怀,怜爱一般一下一下轻抚外甥女的头顶。
肯诺小姐微笑着推开他的手,“陛下,真怕您捏碎我的头骨。”君主便收回手捂住心口,佯装受伤。这个体格这张脸做出做作的表情,竟也意外的让人无法生厌。
“七枚钥匙,阿弥娑那个孩子竟然捏着一把。”君主在殿中踱步,权杖一下一下地敲击着大理石的地面,在空荡的大殿中分外清晰,“阿奥拉瑟竟然为他的女儿谋划到这个程度。”
剑客会教他的女儿练剑防身、战士会教他的女儿体术健体,父亲对女儿的爱势必是长远的、深切的。如果违背这种规律,那就是虚假的爱,是提供豪居华服一般逗弄小猫小狗一样的小爱。
父亲对女儿、男人对女人的爱,势必是要交给她金钱财富、分享权力地位、给足自保能力,这才是真正的爱。
阿奥拉瑟无法教授女儿魔法,他的女儿是神弃者;他无法教授女儿剑术,因为和平的帝国不需要又出现一个惊才艳艳的剑兰公爵。
于是他不仅为爱女留下爵位和军队,也留给了女儿“契约”和“钥匙”。
“那确实是一笔宝贵的财富。”
肯诺小姐出声附和,她得意地把玩手中的黄铜勋章,抛向空中又接住,按着宝石在凹槽中推来推去。“可惜那些亲王要扑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