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患上了一种慢性病。
暗恋本就是慢性病。
又过几天,她才慢慢开始想,秦在水是不是真的知道了;他会讨厌自己吗;她是不是再见不到他了。
他这样的人,对待感情是什么样的?
春好一无所知。
这日,几个班级一起上体育课。
春好的文科班刚好和黄诗吟的理科班一起上。
她本来准备家长会后就去找诗吟和好的,但她状态堪忧,也就再度搁置。
这次在体育课上碰见,纯属巧合。
黄诗吟在队伍里远远看她一眼,便知她心情极差;黄诗吟疑惑地看向许驰,许驰摊手,表示不是自己的锅。
春好蔫蔫的,感知不到任何异样,也不想干任何事,队伍解散后,她独自走出体育馆,蹲在花坛边揪花瓣。
花坛里有野生的小雏菊。
马上冬天了,这是最后一批小花儿。
春好揪下花瓣扔进花坛里,嘴里念念有词:“他知道,不知道,知道,不知道……”
很快泥土上就铺满了雪白的落英。
“知道……”
春好看着黄色花蕊上最后一瓣白色,心口撕裂般垂下脑袋。
她吸吸鼻子:“再来。”
她重新摘了一朵:“他讨厌我,不讨厌,讨厌我,不讨厌……”
“讨厌……”
春好看着最后一瓣,委屈又赌气:“不算!”
她摘下第三朵,谨慎地换了话语:“他不要我,要我,不要我,要我……”
“……要我。”
春好看着最后白白嫩嫩的花瓣,寄托希望似的,长松一口气。
可冷静下来,她看着一地狼藉,心情依旧糟糕透顶。她在干什么啊,一个劲儿地破坏植物。
她站起来,丧气地踢一下花坛。
身后传来轻嘲的声音:“小短发,辣手摧花啊?你看看边上的环保标语,当心你资助人知道了扣你补助。”
春好回头,许驰和黄诗吟站在身后。
春好被“资助人”三个字刺痛,她甚至不断上升:对啊,秦在水是她的资助人,她是不是不该喜欢他?她是不是做错了?
黄诗吟担忧:“好好,你没事吧?”
“她能有什么事儿。”许驰冷哼,他想都不用想,肯定和秦在水有关。
上周秦在水开完家长会,她就一直这样神情恍惚。
他不放过任何一个笑话她的机会:“诶,小短发,你上课天天走神,怎么背书还这么快?传授下经验呗。”
春好盯着泥土里的花瓣,嘴角微动,却没力气斗嘴。
许驰没听见她声音,仔细去看,才发现她脸色如此疲惫。
他舌尖还有一句损她的话,说不出来了。
“好了好了,打你的篮球去。”黄诗吟见状,使劲把他推开了。
许驰抱着篮球,边走边嘀咕:“真是,一和好就又搞两人小团体。”
周围有一块打篮球的男生笑:“驰哥,你们仨绯闻都传一年了,到底喜欢哪个啊?”
或许是这一年发生的事情太多,许驰不再暴躁,他只是把手里篮球往地上一砸,又稳稳接住:“她们都是我从小的朋友,一个初中的。谁再乱开玩笑我跟谁急。”
“行行行!不说了,打球去。”
许驰也走出一段距离,却回头又望望两个女孩子,站在他青春里的两个女孩子。
黄诗吟和春好坐到花坛上。
初冬冷风清寒,还好阳光下是暖融融的。
春好想起上次自己被顾璇举报的事:“诗吟,你那天替我撒谎,你妈妈会知道吗?”
她知道黄妈妈一直不喜欢自己。
“我不告诉她就行了。”黄诗吟说,“我知道那围巾不是你买的,替你撒谎,我不亏心。”
春好:“谢谢你……”
她低声:“我不该在许驰面前说你喜欢他。我把你的秘密说出去了。”
她现在感同身受。
春好:“我以为你怪我,以后都不想和我一起玩了。”
说到这,她又想到秦在水说的,不会再来武汉,她自责:“都怪我。”
她小心一点,就不会暴露了。是她自己葬送了一切。
黄诗吟安静片刻。
她确实是怪过她,怪她和许驰吵架,却把自己喜欢许驰的事全盘托出,让她沦为笑柄。
但……
黄诗吟眼光微动,她摸摸她可爱的短发:“但好好,我怎么会怪你呢。”
她说到这里,似乎也眨了泪花:“从初中开始,只有你对我最好。我从小声音很尖,那么多人笑我,我妈妈也不满意。只有你一直挡在我面前保护我,我怎么可能怪你呢?”
四年半的同学,十三岁到十七岁,她的好好永远坚强,永远替自己出头;从合唱排练,她让拉她内衣带的男生给她道歉,到走廊上揍那个朝她开黄腔的体育生。
黄诗吟目光闪闪:“你不知道我有多崇拜你。”
而她也知道,自己那些爱而不得的心思,她也一样无时无刻不在煎熬着。
“你和我从小到大认识的人都不一样。大家会扭捏、会虚伪,但你不会。”黄诗吟看向她,“你不论在学校还是在哪里,都是想要就要,想说就说。任何人找你帮忙,你从不保留。”
估计秦在水,是她唯一一件,不能要、不能说的事情了吧。
“你别夸我了……”
春好吸吸鼻子,她露出一个笑容。虽然还是很悲伤,却又被她说得开心了些。
黄诗吟:“围巾是他送的吧?”
现在,他们仨都对这个“他”心知肚明。
“嗯……”
春好:“许驰生日那天送的。”
“我就猜到了。那天你拎了两个大纸袋回来。”黄诗吟笑,“许驰其实也知道。你那次在他生日会上偷偷去见你的资助人,他嘴都气歪了。”
春好:“……”
“你那个作假证的室友还在你寝室吗?”黄诗吟问。
“没,她申请转宿舍了。”
“那就好。”
春好委婉措辞:“那你……和许驰呢?”
“他和我道过歉了。”黄诗吟怅然一笑,“可能,算是某种拒绝吧。”
她吐出口气:“反正……我们三个喜欢和被喜欢的,都对不上号。”
下课,两人一块走回教学区。
回教室前,黄诗吟问:“好好,如果……我是说如果。你喜欢秦在水,但秦在水喜欢别人,你准备怎么办?”
春好茫然摇头:“我想象不出来他喜欢一个人的样子。”
“那就……你喜欢他,但他要和别人结婚了。”
黄诗吟换了种问法:“你怎么办?”
春好被这话扎了一下,她心隐然作痛:“我、我不知道。”
即便她明白,这天迟早会到来。
-
这一天就在2013年的年末。
她安然度过了2012的世界末日,甚至还在“末日”重新遇见了秦在水。
春好现在还记得,当时捏着他写过来的电话号码有多高兴。
可惜,她没法永远幸运。
十二月末的武汉,天很冷了,春好手又开始发痒长冻疮,她断断续续涂药,也不见好。
买了半截手套,写字却不方便,文科书写量大,她尝试戴了几天,还是摘了。
这日中午,春好没回宿舍,留在座位上写试卷。
也有一些走读生中午不回家,在教室里休息。
有女生围在讲台上,用教室的电脑上网刷微博。
“我去!辜小玥要结婚了!”一声惊叹划破安静的教室。
“工作室发了。这么突然,秘密谈了很多年吗?”
“什么什么?”
座位上的一些人也跑上去,几个脑袋围着讲台看热闹。
“好卡,点不动。服务器崩了吗?”
“点这条看看。”有人指一下屏幕,“狗仔拍的,是她老公吧?”
春好脖颈陡然生凉。
她没抬头,握笔飞快打草稿,硬逼着自己把这题写完,翻看试卷答案。
错的。
她划了个叉,想继续订正,却再也控制不住,走到讲台边。
“是这个吧?她未婚夫?”握鼠标的那个女生轻呼一道,“好帅!居然不是煤老板。”
“煤老板不找辜小玥求批文都不错了。”另外一个辜小玥的粉丝喊,“我们玥玥家庭很好的,怎么可能嫁煤老板。”
有人念了下百度百科上的词条,“明坤资本现任总裁,明坤集团执行董事、总经理,兼北大扶贫研究院副教授,秦在水。”
“名字真好听。”
“反正我们粉丝很满意这个姐夫啦。”
春好脑子空荡,一片荒芜。
“让我看看。”她说。
她挤进去,顾不上同学还在看百度百科,手摸上鼠标点开微博网页。
她只需要看一眼。她一眼就能看出到底是不是他。
春好抓着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随便划拉两下,重新翻出狗仔的偷拍视频。
是他。
真的是他。
还是在后海边的那座四合院会所里。
“你看完没有,十秒的视频你要看几遍?”边上同学不满意了。
春好手从鼠标上滑下去。
她失焦地望着屏幕。
看来是真的。
秦爷爷说的“迟早的事”,果然是结婚么。
她慢慢走下讲台,门口刚好有男生进来:“春好!去南大门,有人找你。”
春好走回座位,眼都不抬:“谁找我?”
“不知道,我从外面进来,有人拦住我要我带的话。”男生说,“哦对,那人说,她姓秦。”
春好睁大眼,不太敢相信。
秦在水?
她把手心的汗在校服上擦了擦。
她手轻微发抖,把自己桌上的草稿纸小心收好,原地踟蹰几秒,快步出去了。
秦在水很少从南大门进,他几次来,都是从小北门进来的。
春好迎着冷风,心脏都要跳出来,她插着兜埋头小跑。
到了门口。
她看见了秦在水的车。
是他的车,她记得,他一直都是黑色行政车。
春好攥着手指,放慢脚步过去。
还是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
不过也好,她能亲口问问他结婚的事。
或许只是绯闻。春好庆幸一笑。
后座车窗降下。
不是秦在水。
春好笑容消失,而后恐慌起来。
她一动不动。
“怎么,以为我是秦在水吗?”辜小玥讥诮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