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里三背上,梨白摊开手心试了试,以往用的很顺畅的五行咒法,现在并不能为她召唤来一簇小小的火焰。
剑冢隔绝灵力的阵法还在。
她疑惑问长夏:“方才和尚哥哥是怎么飞出去的?”
长夏说:“或许他的孝心感动了某一个路过的好心人。”
梨白探着头问:“师姐,你是不是早就知道禅师会出来帮我们啊。”
方才的雷电,就是惠梵行诵经虚影,替他们挡下的。
长夏既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他不出来我也护得住你们。”
她拍了拍三里三的头:“走了,去翠微。”
算算日子,明日就该问剑三尺道了。
——
南境前往西境的飞梭上,圆脸少女正好奇地看着面前的一碟糕点。
“他们是怎么把面团揉成一朵花儿的啊。”阿葵捻起一块放进嘴里,满足地眯起眼:“还做得这么好吃。”
坐在她旁边的荀岸生捧着一卷书,头也没抬。
“云亭的食修,向来是天下闻名的。”
虽说飞梭是东境的人在管理,但细算下来,其实是左衾的产业,这上面的糕点生意,算是分给云亭的一杯羹。
阿葵看着他,一言难尽道:“夫子,您的书拿反啦。”
荀夫子不赞成道:“从心所欲不逾矩,我看这书,书在我心中,拿正拿反有什么关系。”
虽然阿葵还是觉得夫子在强词夺理,但是她还是乖乖应下,没有戳穿。
“裴剑首和长夏仙长都是有分寸的人。”——也不知道您在担心些什么。
夫子显然是听懂她没说完的话的。
“他们这一战打不打、结果怎么样,其实并没有什么关系”
他摸了摸自己的白胡子,目光像是回到了很多年前。
“当年我第一次见到夏夏……”
当年他第一次见到长夏,印象最深刻的,是少女倔强的眼睛。
她那时候不过也是个不到十岁的孩子,经历了家破人亡,一个人在地窖里数到了八万三千七百四十一才等到别惊春的到来。
长夏是个被仇恨冲刷过命运的姑娘。
但她的仇恨却无处安放。
“你第一次见到夏夏,是什么感觉?”
阿葵想了想:“虽然她不算太喜欢我,但是她还是对我很好。”
她顿了顿:“她是无条件对我最好的人。”
裴西来对她好最开始是因为乔松柏和他少年爱人的前世鸳盟,城主对她好是因为其祖先最自己血亲的愧疚,就连现在的夫子……若不是长夏给的那枚令牌,她怕是连认识夫子的机会都没有。
唯独长夏,其实她最开始不应该喜欢自己的,毕竟自己和对方师妹的未婚夫在一起了。
“长夏仙长像是个对任何人都很好的人。”
“命运悲惨,家破人亡的人,要当一个好人不容易。”
况且那个姑娘其固执得很,并不算豁达。
“她对江白鹭也很好。”
江白鹭是妖族的王族,而妖族和长夏有血海深仇。
她却不恨、不怨、不迁怒。
荀岸生并没有对阿葵解释江白鹭的身份,小姑娘脑子不灵光,有些事情没必要给她掰开了讲。
“我第一次见到夏夏,她的母亲让她在地窖里从一数到十万,她就真的照做了。”
一个小女孩儿从一数到十万要多久呢,总归不止一两个时辰。
她却真的听话一个一个数了。
别惊春不是个好师父,教徒弟没有章法,也只会说些多练练就好这样的话。
她也真的把自己练到了天下第一。
她向来是下定了决心,就只会朝着一个方向走的人。
夫子道:“圣人有教无类,讲求因材施教,夏夏这样的孩子若是交给我,定然是会带她行万里路,读万卷书,开拓视野,不要太压抑自己的。好叫她……”
他停顿了一下。
“好叫她不要一条道走到黑。”
云亭是个好地方,也将长夏养的尤其好。
好到让她压下心中仇恨,甘心情愿做一个好人。
她就真的在好人的路上一条道走到底,以至于现在要学她师父,将整个苍玄扛在肩上。
“这世上好人比坏人难当,天下第一也比天下第二难当。”
“她逼自己走了一条最难走的路。”
荀岸生叹了一口气。
“她像是一根拉紧的弦,我担心她终有一天会绷不住。”
阿葵和那位仙长接触不多,不知道那身温和明亮的黄衣下面,还有这些东西。
她想了想,说道:“您这趟过去,能把她劝回来吗?”
夫子道:“估计不能。”
阿葵问:“那为何还要去?”
夫子道:“尽人事,听天命。如此而已”
阿葵皱着眉,认真道:“夫子,我觉得您和长夏仙长也没多大差别。”
——
长夏这一夜睡了个无梦的好觉。
这可能是她往后十二年最后一个好觉了。
天还没亮,启明星孤零零地挂在东方,梨白和老头儿还没醒。
她沉默地拿起她的飘零久,朝三尺道走去。
三尺道是常年翠色不败的,葱绿的丛木一茬一茬,和藏锋山很不一样。
藏锋山是终年不化的大雪。
长夏忽然觉得没意思极了,她想回家。
黄衣剑修抬头,三尺道的剑首就在山顶上等着她。
两个人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起就拔出了剑,长夏没用裁寿,裴渺一没用湖光山色。
都打得很克制。
来观摩这旷世之争的人不少,但最佳观众只有裴西来一个。
这两个人比剑,也就他能看懂三分。
他站在不平阁屋顶,下意识想跟行云小师父分享,却发现行云居然不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