慎行,多思,少言。
他是人群中的怪物,要将自己偷偷藏好。
沈思言看着手中的纸鹞,自嘲一笑。
这到底在干些什么。
他不是个好学生,不过是千年的温柔乡就养出他一身的懈怠骨。
从另一种角度看,云亭又真是个养人的好地方,连他这样的怪物都能养出几分眷恋。
让他意乱情迷,让他沉醉不醒,让他总是自以为自己和别人没什么两样。
他居然在渴求一个凡人安稳。
或许这千年来某个瞬间他真的谋求到了,但是那东西脆弱的和这雨幕一样,不过一个修仙界人人都会的火系五行术,就可以将之隔绝在外。
他与云亭之间的联系,亦是同样不堪一击。
沈思言挥了挥手,散去灵力,细雨又落在他的发丝,他的肩头。
他从储物囊中拿出一把旧伞撑开,缓缓走入雨中。
他想,至少这一刻,他的平静生活还在。
长夏站在小灵山上看红日初生,谢逢雪在菩提树旁闭目小憩。
小灵山日光和煦,洗去了前些日子连日阴雨所带来的湿冷。
手上的纸鹞里还是和沈思言聊天时的页面,她本来还想发句“早做准备”,但最终想想还是算了。
过犹不及。
她在思考下一步该怎么做。
左衾最近一直在避着她,纸鹞都没怎么回。
师父……
她原以为师父应该知道些什么,经过禅师的事情之后,她又觉得师父或许只是个自以为知道些什么的打手。
若是早就知道禅师在谋划的事情,师父一定会阻止。
苍玄还没到穷途末路到必须要禅师死。
而她师父就真的是一个大善人,宁愿牺牲自己,都不想别人死,只有阻止不了的时候,他才会眼睁睁看着。
长夏漫不经心地把别惊春排除在计划之外的时候,忽然面色古怪地想,至少有一件事左衾应当会让师父知道的——关于别惊春自己应该什么时候去送死。
他们这种刚正之人啊,就容易被君子欺之以方。
长夏捏着眉心想,苍玄怎么就出了左衾和谢逢雪这两个怪胎。
谢逢雪和左衾好像正在制造一个巨大的火药桶,炸的时候整个苍玄都看得见。
就是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炸。
左衾那边没法子,长夏才会想从谢逢雪这边下手,她用柔情对付他比用别的招有用多了。
只是谢逢雪不接招。
她其实对沈思言没把话说完,她不是觉得她的师兄好像不是快要离开她了,而是谢逢雪已经走开很远。
没有证据,没有由来。
她只是看着她的师兄,就觉得他眸光里的景色,和她像是隔了千年。
长夏拨弄着手指,上面有一缕裁寿生机缠绕。
他们不告诉她真相也没关系,有时候态度本身就是答案。
南境多海风,湿热腥咸,她不喜欢。
该去西境了。
——
祝灵瑶站在山腰的木屋前,一只手拎着食盒,另手捏拳给自己打气。
“祝灵瑶,不要怕,五师兄不会吃了你的。”
安慰自己好一会儿,她才深吸一口气,敲门道:“五师兄,我给你送饭来了。”
这是长夏安排的活计。
褚冼经常进他的锻造炉就出不来,几日几夜忘记吃饭是常有的事,祝灵瑶也差不多,若是不长夏有时强压着她出来走走,她能在她那栋小木屋里做饭、裁衣、写话本子写一辈子。
长夏常年苦恼该怎么让她这两个师弟师妹多见见太阳,多与人交流,最后灵光一现,一拍大腿道:“让他们俩互相多交流不就好了嘛!”
随后她就给灵瑶安排上给褚冼送饭的任务。
其实来褚冼这里也算得上轻车熟路。
墨衣青年给她开了门就又回到自己炉子边上蹲守着,灵瑶把食盒里面的菜一一拿出来,又摆上了两副碗筷。
“五师兄?”
褚冼听到她的呼唤才缓缓走过来。
灵瑶垂着头,小声说:“我…我今天做了新菜。”
褚冼:“方才你一直在门口说,我又不会吃了你,就是因为这个?”
灵瑶的头垂地更凶了,五师兄是那种很讨厌意外的人,他好像把所有耐心都给了炼器,所以更加不喜欢脱离他掌控的事情。
她听说师姐去迟昼海杀妖的时候,五师兄把一道白菜豆腐吃了三十年。
她这次又擅自做了新菜……
褚冼叹了口气,僵硬地放柔了声音:“灵瑶,我讨厌意外,但不是分不清好坏。”
他对安慰女孩子没什么经验,小时候师姐是怎么哄他的来着?
褚冼想了想,伸出手放在祝灵瑶头上,机械地揉了揉。
“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祝灵瑶的脸霎时变得通红,褚冼以为他的安慰很有效果的时候,听见女孩子细若蚊喃的声音:“我…我梳了半个时辰的发髻。”
细听还有几分委屈。
褚冼的背一下子变得僵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