动静惊扰到在小灵山歇息的其他人,现任小灵山代主持惠法禅师最先冲出来,扶住了钱相宜。
钱相宜见朱红僧衣,先是眼睛一亮,待看清来人之后,又愤恨地扔了斧子。
他抱着惠法禅师,哭的像个无助的孩子。
“他怎么不来,他是不是不要我了?我听他的话,我剃度,我出家,我不下山了,你让他过来。”
惠法禅师叫了声佛号,并没有回答。
后面出来的是左衾和别惊春。
左衾掐了个诀,把看热闹的人群隔绝在阵法外面,才对着钱相宜嘲讽一笑。
他面无表情道:“你在闹什么,他已经回不来了。”
钱相宜扶着惠法禅师的臂膀,怨恨地看着左衾:“你胡言乱语什么!他只是……他只是出了趟远门。他会回来的,他说过要教我无上密宗,我从前不愿意学,现在我愿意了,他会回来教我的。”
别惊春冷笑的捡起斧头,看着钱相宜:“果真是还没吃过苦头的少爷,几千岁了,还这么天真。”
说罢,他一斧头就狠狠砍在菩提树上,树身一阵摇晃,落叶簌簌飞舞,就见斧头砍过的地方,出现了一道约一寸深的裂口。
阵法内的众人一阵无语。
这儿还有个更疯的。
“砍树都不敢真的砍,钱相宜,你还真是个没断奶的孩子。”
钱相宜被他这一举动激得后退数步。
却见别惊春笑得癫狂:“你们说,我还差几斧头能砍断这树?他又会在几斧头后出来?”
于是方才阻止钱相宜的人们,又开始手忙脚乱来阻止别惊春。
“最后是左衾和夫子出手,一人一个脑袋蹦儿全给打晕拖进去。”
“夫子收拾完残局,见这满地的落叶觉得可惜,便收了起来在树下制茶烹茶,一为怀念禅师,而是为了防止再有人发疯砍树。”
“而后吊唁禅师的人越来越多,见了夫子烹茶,知道缘由后,都沉默着要了一杯茶水喝。”
荀夫子的茶水席便这样一连摆了十八日。
长夏抱着茶水,饮了一口。
她其实不太品得出来茶的好坏,只是因为这茶沾了思念的味道,便觉得格外回味悠长。
她轻轻道:“师兄,我在迟昼海的时候忽然有一种感觉,我们该长大了。”
广袖青衫的青年忽然笑了,他像小时候一样摸了摸长夏的头发。
“想什么呢,师兄在呢。”
依然是一副闲散模样,他眼睛里似乎有星辰万千,又像是春光满怀。
长夏怔怔看着他,忽然道:“或许该长大的只有我。”
师父说掌门像个没断奶的孩子,她又何尝不是。
长夏这晚和谢逢雪看了一夜的月色。
别惊春他们都很之情识趣地把地方让给了他俩,左衾走之前还很贴心地布了一个隔绝阵法。
他专门叮嘱道:“没事,隔音的,你俩想干什么都成。”
长夏:……
其实什么也不想干。
她只想和谢逢雪这样安静地坐着。
她不说话,谢逢雪也不说话。
月色从枝叶中漏下来,像是残雪一般落在他们身上。
长夏的手绞着谢逢雪的衣带,她是警惕性很强的剑修,但师兄身上有淡淡梨花香,这味道让她很安心。
从前藏锋山只有他们两人的时候,她怕黑,怕打雷,怕冬日冷寂,谢逢雪就不厌其烦地来哄她睡觉。
她曾经无数次在这香味中入睡。
她忽然听到谢逢雪道:“夏夏,若是有天我死了,别像掌门这样。”
长夏抬头看他:“那你会死吗?师兄。”
谢逢雪看了她半晌,忽然就笑了一声,捏着她的脸,插科打诨道:“想什么呢,你师兄命硬地很。”
长夏却不想放过他:“那你会离开我吗?”
谢逢雪张了张嘴,说不出话。
长夏却直愣愣地看着他的眼睛:“谢逢雪,你知道的,我喜欢你。宇宙鸿荒,千古万古,最喜欢你。”
全苍玄都知道藏锋山的二师姐和藏锋山的大师兄互相喜欢,但只有长夏知晓,他们之间甚至没有正式表达过心意。
谢逢雪愣神许久,才轻轻笑出声:“是的,我知道。”
他又说:“夏夏,这种话应该我先说。”
“我喜欢你,天上天下,最喜欢你。”
怎么可能不喜欢呢。
他相依为命了上千年的姑娘,在藏锋山度过的那些岁月,让他们成为谁也插入不进来的一个“我们”。
谢逢雪此人,虚伪至极,乖张至极,傲慢至极。
擅长用一张温和闲散的假面来欺骗世人,只唯独一颗真心,留给了他的师妹。
他拥着长夏,一下又一下地轻轻拍打她的背,像小时候那样哄她睡觉。
天上乌云遮住月亮,星辰罗布。
谢逢雪看着星光熠熠,眸色幽深。
怀里的姑娘已经酣眠,他将姑娘零碎的额发顺至耳后,细细看着她的侧颜。
许久之后才轻声说道:“好梦,夏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