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珩处理完人,眉心不受控制地一跳,小姑娘说的话完全没什么,他怎么就脱口而出反驳了?
他自问情绪平稳,从业多年,刀上走过的人头叠起来,此间房屋都装不下。怎么还会因为小姑娘一句话火冒三丈?
横竖不过是一句还他罢了,还就还。
如此想着,到了晚间他的脸色还没变好,胡明心捧着空碗歪头撇了一眼蒋珩。气息不稳,面有苦相,似乎是气得不轻。她神色有些苦恼,感觉侍卫真的有点生气。那该怎么办?难不成是要哄哄?可她从来没哄过人······谁知道哄人第一步是什么?
啊!真烦!为什么他不能一直是下人不用她哄啊!
等了一刻钟,蒋珩还没说话,胡明心有点忍不住了,开口道:“你生气啦?”
“属下没生气。”
语气很生硬,胡明心觉得他在骗人。
“因为什么啊?”她左想右想都觉得蒋珩应该不会为了一句还钱而生气,那到底在气什么?“难道是因为我生病了吗?”
问的人问得很真诚,回答的人······
蒋珩完全不知道小姑娘怎么想的才能问出这种问题!她生病他心疼都来不及,生气?生自己的气吗?
他…明明是…因为她的态度!那种全部还你好像随时要分割开的态度。一路护送北上,原来在她心里就只有那些钱财吗?
可这个态度,好像又没什么,因为本就是对的。小姑娘和他不是一路人,分不清才是对自己不好。
他放下碗揉了揉额头,用指腹摩擦眉骨上方的皮肉,心绪愈发烦躁,为自己不安分的想法。
“属下怎么可能因为姑娘生病而生气?”
“那是为什么?”
询问的人大概是不问到答案不罢休,小姑娘身上犟劲儿是有的,蒋珩有些无奈。难道要他亲口承认那些见不得人的想法?既是见不得人,如何说与人听?
当下只好转移话题道:“属下没生气,只是在担忧之后进汴京城的事情。”
提到正事,小姑娘思路立马跟着跑了,眉眼皱了皱,做苦恼状。“特别不好进吗?”
“敌在暗,我们在明,有没有部署不好说,最好是能让永宁侯府的人出来接。”在易容失败后他就在想这个可能性,只是···他不愿意去永宁侯府罢了。
但如果没别的办法,为了小姑娘,他可以去一趟。
“可是,我有点怕。我们能不能先进去打听一下。”
他一愣,转过头陡然对上小姑娘畏缩的神情,她唇齿紧抿着,低垂下眼睫,继续说:“我不知道如今我这个身份,他们对我还会不会是以往的态度。”
高朋满座之时,不会计较别人如何看待自己,唯落入穷困潦倒之际,方知昔日盛景不过是昨日黄花。
无忧无虑的小姑娘骤然失了庇护,收了娇气,变得小心翼翼。她本就因生病脸色苍白,此时看起来还带了几分委屈。
蒋珩顿了顿,眼底变得有些波澜起伏,内心像是在挣扎着什么一样。
“胡老爷能叱咤姑苏这么多年,不会做没有把握的事情,永宁侯府可去。”说到这,他声音变得更轻柔。“当然,我们也可先去打探。”
毕竟他对永宁侯府其实也没那么放心。
夜幕低沉,天渐渐暗下,蒋珩拿剪刀掐去一段灯芯,烛光燃起,照得小姑娘神色恹恹,仿若一条丧家之犬。
昏迷时还好,清醒时胡明心无时无刻都在想念姑苏的日子。柔情和蔼的双亲,雕梁画栋的宅院,各种名贵雅致的摆件,与现在所经历的完全天壤之别。
尤其是她的身体,北上这一路就不争气,发烧过敏像是家常便饭,寡淡无味,却顿顿都要吃。
她以为她可以坚强的,可真的好难坚强。
“姑娘在想什么?”
沉稳的嗓音落入耳中,胡明心抬起头,瞳仁内映着火光,她身边只剩这么一个侍卫了。
眼前这人,虽然相处只有一个月,却在如此昏暗的日子支撑她继续走下去。让她知道还有别的事情需要她去做。
她希望他能一直陪着她。
“在想,去永宁侯府要怎么安置你。”
侍卫顿了顿,没有回答,偏过头将半边脸隐入灯光照不到暗影中。“姑娘要吃绵绵糕吗?”
这种态度莫名让胡明心觉得有些慌乱,她掀开被子起身,声音有些急切。“你说会帮我,所以也会陪着我的对吗?”
期盼的目光太恳切,侍卫张了几次口才如实道:“姑娘,属下与你一起进永宁侯府,于你名声有碍。”
闻言胡明心有些恼怒,万万没想到事情会是这个发展,要不是今天多嘴问这一句,这人还真打算不跟她一起?她站起身,像是固执的小孩子一般,拽紧侍卫的衣摆。“我一个家破人亡的商户女,在意什么名声?”
“属下在意。”
话罢,她拽紧的那截衣摆被侍卫扯回去,他的态度很坚决。“我不希望姑娘有任何污点,更不希望我成为那个污点。”
孤男寡女永远是解释不清的伪命题,即使两人心里清楚他们清清白白。
不,蒋珩想起昨晚的挤进怀中的柔软,目光从小姑娘雪白的里衣上闪过。也许,他心里清楚,他清白不了。
“姑娘放心,属下会一直在汴京城内守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