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时,一位来自外地的书生背着沉重的书箱进了京城的城门,他赶了一天的路了,非常饿,想要找一家客栈歇歇脚。但是他路过的那些客栈全都挂上了打烊的招牌,他挠了挠头,心想,京城的客栈都这样早关门吗?
而且,诺大的道路上看不见一个行人,街道两旁的人家都紧闭门窗,没有点灯。
他走了很久,终于看见一个还开着门的客栈,连忙走过去,但离门口还有五六步的时候,客栈老板挂上了打烊的牌子,眼瞧就要关门。书生眼疾手快,用手挡住了门,着急忙慌地说:“慢着!老板,我要住店!”
客栈老板上下打量他:“你是人是鬼?”
“我当然是人啊!”书生说,“我是从南边来的,紧赶慢赶才在入夜之前进了京城。”
客栈老板思忱了一会儿,道:“你进来吧。”
书生刚要道谢,就见那客栈老板瞪大了双眼瞧他身后,以艳而不及盗铃之势推开他挡在门上的手,唰一下子关了门。
书生觉得刚才客栈老板的眼里遍布惊恐,他突然感觉到背后一凉,浑身的鸡皮疙瘩顿时覆盖在了他皮肤上。他僵硬地转过身子,就看见街道上走来一行身穿红色喜服的人,后面抬着一顶八抬大轿,紧随其后的就是蜿蜒不绝的嫁妆队伍。
原来是送婚队伍,书生忙松了一口气,用衣袖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
他眼瞧着,觉出奇怪来了。寻常婚嫁都有鼓乐伴奏,但眼前的送婚队伍安静异常,没有喜庆的鼓乐,甚至每个人的脸上都不见喜悦之色。每个人脸上沉默庄重的表情,堪比葬礼。
而且,怎么没看见新郎官?
直到婚嫁队伍消失在转角,他也没收回目光。
身后的门吱呀一声被打开,客栈老板探出身子瞅了瞅,招呼书生赶紧进来。
书生对那处处透着诡异的婚嫁队伍很是好奇,以为这是京城独特的婚嫁风俗,问了客栈老板后,老板反而问他:“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什么日子啊?”
“七月十五,鬼节!”
书生恍然大悟,但又拧眉:“怎会有人选择在鬼节这天出嫁?”
京城的人未免太百无禁忌了吧!
书生心中有个猜测:“难道是冥婚?”
客栈老板嘘了一声,警告他:“冥婚在我朝可是明令禁止的。而且你知道这是谁的婚礼吗?”
书生咽了下口水:“谁的?”
“显王的婚礼。”
书生惊讶:“是那个摄朝辅政,权倾朝野的显王?”
显王,先帝的同胞兄弟,太祖皇帝最宠爱的小儿子。三年前,先帝病重,而当今年幼,于是驾崩前便命显王摄政。
客栈老板喝了一口酒,“这天底下难道还有第二个显王?”
书生也喝了口烈酒压压惊:“显王的婚礼怎么会在鬼节这天举行?”
都说夜晚时分是逢魔时刻,而且鬼节当天会有百鬼夜行。在这一天的傍晚,百姓关门闭户,免得让百鬼妖魔冲撞了自身。寻常百姓尚且不会在这一天举行婚礼,何况是金尊玉贵,权势显赫的显王?在鬼节这一天举行婚礼,不怕冲撞了显王吗?
客栈老板压低声音说:“听说是显王问了国师,在这一天举行婚礼,能将尚未投胎的鬼魂从地府上召回来,然后……借尸还魂。”
书生打了个寒颤: “借……谁的尸?”
“自然是新娘子。”客栈老板眼珠黑幽幽的,“户部尚书之女,秦月见。”
端坐在轿子中的新娘子,户部尚书之女‘秦月见’睁开了眼睛,缓缓吐出一口气。
落玉扯下头上的红盖头,素手挑开轿子的窗帘,看见外面一轮弯月。
行走在轿子边的柳妈妈看见后,连忙小声提醒:“小姐,这不合规矩。”
“我有点闷,想透透气。”
柳妈妈一怔,连忙拿出手绢点了点眼角:“小姐受委屈了。若不是……若不是……”
后面的话她没敢说出来。
落玉心里也是叹了一口气,替她补充:“若不是越江英设计陷害她家老爷,她也不用受这种委屈。”
半个月前,她得到了秦月见的香烛召唤,得知了她眼前的困境。
秦月见是户部尚书的独女,因一次春日赏花宴被摄政的显王越江英看上,然后直接向小皇帝请旨赐婚。可当时秦月见已经和内阁大学士的孙子有了婚约,且两人心意互通,自是不愿。
越江英对秦月见志在必得,于是设计户部尚书贪墨,将他压入了大理寺。秦月见救父心切,只能忍痛退了之前的婚约,答应嫁给越江英。也就是这个时候,她意外得到了香烛,请来了落玉相助。
越江英强取豪夺不算,还将婚礼定在了中元节这一天,并下令不准鸣鼓奏乐,不纳宾客,不设宴席,这无疑是对秦月见和户部尚书府的轻视。
户部尚书两口子敢怒不敢言,整天老泪纵横,但为了保住满府性命只能忍着剜心之痛将女儿送上了喜轿。
落玉当下立断:这个显王不是什么好人。
胡思乱想间,轿子停了下来。柳妈妈小声提醒:“小姐,到王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