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欢不安地揉搓衣角,不知道要怎么接话。
秦竹慢悠悠又道:“我不需要你服侍,你和你兄长可以暂时住在我这,吃喝药钱我提供,一个要求,安静。”
兰欢抬头瞪大眼睛。
“还有,你们与那些人的恩怨我不会插手,自己想要以后怎么活命。”
兰欢瞳孔晃动,眸光淡了些,低低应了声:“嗯。奴知晓了。还是谢谢大人,回家后,奴就与娘亲、大兄一道为您祈福。”
马上又是祭祀社公的日子,她们也要拜祭。
三言两语哄走小姑娘,又来了个小小姑娘。
倔强的小脸五官跟加了锐化一样,浓眉大眼真的让人打眼一看认成小子。
“有话就说。”
秦竹在环球旅游时见过拥有这种眼神的孩子,各有各的苦难,造就早慧与极其懂事。
翟昭与这些贵人相处几天,知道里面身份最高的是秦竹,她拧紧小眉头,受过伤的脸还带着淤青,神情专注大声道:“我要跟在你身边做事!”
困扰她娘的病,只需要小五阿姊的一副药就好上许多,她昨夜听冬冬阿姊说了,这些药都不要钱,她们在伤好前安心住着就好。
至于以后,小五的阿姊要回咸阳,不会住在此处。
秦竹一个激灵差点被果籽呛住,无奈屈膝将脚踩到地上,半直起身,“过来。”
翟昭小心踩着洁白的地板靠近。
“抬头看我。”秦竹望着那明亮清澈的大眼睛,尽可能放缓语气柔声道:“你也看到了,我身边有很多人。”顿了顿,她了然地表示,“你要是害怕那些人,这样吧,我走之前和县令说一声,你到时候就去他家做事?”
出乎秦竹的意料,小小姑娘拒绝了她的提议,转身就走。
【啧,还挺有意思的。】
“冬冬——”秦竹拖长音摇人。
溪冬拍打晾晒衣物的手一顿,三两步走到秦竹身边。
“我有个问题,我刚才和那个翟昭说等我们走后把她和她娘送到县令那边,她决绝了,为什么?”
秦竹是真的迷惑了。
按理说,这是最好的去处了。
溪冬还真就知道,“她们在此生活也有近五个年头,如若县令真管束那些欺压她们的人,也就不会造成如今这个局面,只是个中缘由牵扯太多,要我说,如果说那些欺辱她们的人她们恨不得生食啖尽,县令恐怕也落不了好下场。”
“这样吗?”秦竹不是很理解。
毕竟,一个地方有好人自然也会有坏人,在她的视角里,这个世界又不是非黑即白,都是灰色的,能独善其身已经很好了。
【退一万步说,要我是老秦人,我肯定也恨不得六国亡国灭种...】
国仇家恨,逝者已矣,活下来的人才是最痛苦的。
这也是为什么她不想插手那群“仗身份欺人的恶霸”,对待敌国的人,怎么过分都不为过。
日子很悠闲。
多了匹骏马,还有会发出悦耳鸣响的漂亮鸟,加上每天都有新鲜玩意儿呈上,秦竹足足有五日未曾踏出院门。
午后,被溪冬和小五哄着在院中闲逛的崔氏母女与兰欢围在井边的绿釉陶磨旁看热闹。
秦竹亲自上手研磨豆子,兴致勃勃给大家做个豆腐。
欢声笑语间,院门又一次被敲响。
是萧县令和一个陌生少年。
开门的子桑二不明所以地侧身让人进来。
“秦内史。”
萧柏真的要被逆子给气死了,他前几日忙着河汛加固堤坝的事情,结果回来就听侍从报告幺子萧歌在街上纵马冲撞了咸阳来的贵人,还对其出言不逊,吓得他饭都吃不下去,赶紧领人来告罪。
秦竹松开推磨的麻绳,神态自然地走到一旁净手。
萧柏心一瞬间提到嗓子眼,一掌将素日最疼爱的幺子打倒在地,急急道:“秦内史,是下官教子无方,冲撞了大人,望大人大谅。”
秦竹真就是想洗个手,她向来就是这样,不是喜欢的人一直反应很淡,她哥也老是说她狗脾气。
萧柏一个巴掌让她把快要忘到脑后的萧歌又记了起来,细细看那身粉袍,她抽了抽嘴角,制止萧柏欲继续打人的动作,“好了,萧县令,我不曾恼过...你儿子,不要打了。”
萧柏胸口憋闷的郁气随着秦竹这一句话终于能够畅快呼出。
瞪了眼还在捂脸的幺子,萧柏再次拱手,“下官收到消息,公子高不日即将抵达荥阳城,不知秦内史是否同下官一道出城门迎接?”
秦竹:“......公子高来了?“
【他来这干嘛?】
“是的,说是陛下的旨意。”
“......呃,那你出发前通知我一下。”
“好的,下官谨记。”
送走了县令,秦竹没了兴致磨豆,子桑二接手,三两下就将浆水准备好,交由溪冬处理。
晚风拂面。
六角亭内,秦竹与溪冬闲聊。
“冬冬,你喜欢这儿吗?这好还是咸阳好?”秦竹眺望漫天繁星,悠悠问道。
溪冬在裁剪丝绢,一块块叠放在腿上,闻言她飞快抬眼瞧了秦竹一眼,又忙活手上的活计,“我喜欢这儿,但咸阳住习惯了,还是咸阳好吧。”
她在这吃的,喝的,看的,许多都是过往未曾见过的,很新鲜,但咸阳城外有她爹娘兄姊妹弟在,她还是喜欢咸阳。
秦竹了然地挑眉,又问:“对了,小南和小北马上就要启蒙了吧?要不要接来城中和小五一起?”
“咔嚓”一声,溪冬差点铰到手,惊喜不已,“可以吗?那我就代替他俩先谢谢小竹了~”
能读书识字就有可能走不一样的路,她也是跟子桑二继续念书后才发现原来知道的越多,越觉得自己浅薄,如果小南和小北能够有机会去更好的私塾,她无论花多少钱都愿意的。
只是,籍贯限制,照身贴非咸阳的不能久居,一定时日后宵禁必须离开。
眼下小竹主动开口,她自然赶紧点头应下。
客气什么?这教育是能耽误的?
秦竹只是笑。
比起原来谨小慎微的小侍女,她更喜欢现在和亲姐一样的冬冬。
“对了,兰欢她兄长怎么样了?子桑有说吗?”
“欢欢她兄长骨头断了,伤筋动骨一百天,城中大夫说是得好好休养,子桑二每日都会去看他,希望我们离开前他能痊愈。”
溪冬眼神有点伤感。
她大兄也是意外受伤才跛脚的,但是那时候家中无多余的钱,只能靠大兄硬生生熬过去,之后腿脚就不利索,所以到现在还未成家。
秦竹一眼就看出溪冬在想什么,低声安慰:“你想你兄长啦?没事儿,咱现在有钱,等回去的时候,让大夫再检查检查,我听说有些人脚伤后行走不便是因为骨头接错了,如果你大兄可以接受断骨重接,或许以后可以正常走路。”
“当真?”溪冬惊得差点把腿上的东西都摔到地上。
秦竹点头,“嗯,我在书上有看到。”
【拜托,我可是有外挂的,医科这玩意儿,学肯定是不可能重新学的,但是单纯骨科挑出来,还是能看一看经验贴。】
秦竹以前在电视剧里也看过别人断骨再接,只是自己不熟悉骨骼架构,不管胡说,但她有小黑蛟啊。
“等我们回去,咱们就去看看,你阿姊的小孩到时候应该也会讲话了吧?”
溪冬摇头失笑,“还小着呢,等明年才会说话。”
或许是夜色太好,也或许是今晚的米酒太香,秦竹话格外的多。
她絮絮叨叨与溪冬说半天,忽地叹气,惆怅起来,“唉——真不想回去上朝,瞧瞧现在睡到日上三竿,多美啊~”
溪冬笑得眼睛弯弯,哄道:“这不是陛下看重您吗?而且,小竹你可是唯一一个女官呢!可威风了!别人都羡慕不来呢!”
“女官罢了,哪有那儿夸张。唉——”想到未来十几年,甚至几十年都要苟着上朝,秦竹眼前一片黑暗。
【什么时候能凑够一亿善意值回家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