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仙楼外是穿过衍都中心的令河,殷璟从二楼摔进了河里,撞击产生的巨大水花砸得他皮肤生疼,水流铺天盖地压向殷璟。
殷璟不擅长游泳,速度很慢地向头顶的微光游去,却在快要触摸到那抹光亮时,一个支撑不住又落下来,他没有力气了。
呼吸变得越来越沉重,胸口的每次起伏都夹带着剧烈的疼痛感,他憋了太久的气息,心疾犯了。岸边的叫嚷声惊呼声远在天边,耳边只有哗哗的水声,几乎要淹没殷璟的口鼻。
据说临近死亡会有走马灯,在回忆走完后人才会死去。自己要死了吧,殷璟意识模糊地想,他过去十五年都经历过什么?记忆可真单薄……
有母后在的童年过的不容易,但幸福总是大于痛苦,她在他面前哭泣,也温柔地抚摸他的脸,他从没想过母后会是那样的结局。后来皇兄被废,死于冷宫那夜,他打开门,站着的是自己的皇兄,并将大半私库留给了他,看似高傲的太子皇兄总是唯一想起他的人。再后来的半年他四处奔波,想查一个真相……
走马灯还没有结束,最后一幕里他看到了少时的自己,挤在人群里,望向远处得胜归来的少年将军。
画面变换,少年带他进宫,替他澄清那些脏水,又买饴糖给他,而自己抱着目的接近他。少年的嘴一张一合,殷璟听不见声音,却浮现一个念头——他在说“对不起”,又好像在说“你不用忍受苦”。但他看不清脸,殷璟知道,只有模糊的记忆,是濒死的前兆。
……
这时水面似乎又“扑通”一声,离他很近,又有人落水了吗?殷璟微睁开眼,有个人影朝他游来。看不清的脸越来越清晰,竟近在咫尺,原来走马灯里的少年是谢清晏,可是回忆里的人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来不及多想,殷璟的后脑勺被一只手按着,自己的嘴唇被柔软的东西覆盖,原本出气多进气少的肺部突然有了一团热气,胸口的闷疼也缓解不少。像救命稻草般,求生本能让他在感觉到唇上触感即将消失时,抬起原本无力的手臂将它按回,又忍不住深深呼吸几次。
五官被水充斥,触觉就变得尤其敏感,殷璟明显感受到,对方愣怔片刻,但不久,就搂抱着他很快破出水面。
充足的氧气让殷璟安下心来,随后彻底失去了意识。再睁开眼时,已是天光大亮,陌生的床帷让殷璟反应了好半天。
门发出轻微的响声,谢清晏走进来,身影挡住窗外透进来的阳光,依旧看不清脸,但殷璟莫名觉得谢清晏带着轻松的笑容。
因为在家,谢清晏穿的宽松,轻薄的衣衫掩不住隐隐透出的硬朗的肌肉。他本就比殷璟高出许多,此刻又是站在床边,一躺一立,显得更加高大。
漂亮似勾引人的狐狸的脸,总让人忘记他是战场上杀伐决断的将军,拥有坚实的力量。
那些记忆后知后觉地涌到脑子里,他当时不小心摔倒才落入河里,好巧不巧,心疾还犯了,他几乎要溺毙在水里,是谢清晏救了他,给他渡气,他好像还回亲了上去……
谢清晏端着药碗坐到了床榻边,殷璟不敢看他,耷拉着眼皮,仍假装还没清醒。
他怎么能总是遇到这些尴尬的局面……
“殿下喝药吧,感觉如何?”谢清晏侧身将碗递过去,手随意地支在床边,大有殷璟不喝完药就不走的架势。
“…没事,已经好多了,多谢世子救命之恩。”殷璟抿了口药,硬着头皮回答。
他内心期望谢清晏已经忘了在水里的事情,或者他根本不在意。然而他奄奄一息时都能有这些模糊的记忆,更遑论清醒着的谢清晏。
“那殿下,还记得在水下对臣做了什么吗?”
“……”殷璟闷声把药喝完后,头几乎要埋进被子里,死死盯着碗边的一个小缺口,“不记得了。”
“殿下可能不记得了,但我还记得,当时殿下非礼了我。”
没想到谢清晏颠倒黑白,殷璟实在忍不住反驳出声:“我没有,是你…是你先…那个的。”声音越来越小,到最后听不见,殷璟不好意思说出那个词。
看着殷璟羞愤欲死的模样,谢清晏无声地弯了弯唇。
“我那是在给殿下渡气,免得还没将殿下带出水面,就会窒息而死。”
这话说的倒显得殷璟太刻意。他没反驳,毕竟最后是他又将人按回去亲了好几下。
一阵安静后,谢清晏手指夹着玉佩的穗子,在殷璟面前晃晃悠悠,笃定地说。“我在雍州时,那匿名信是殿下派人送给我的吧。”
殷璟睁大眼,连忙去摸胸口,果真空空如也。
“是我冒昧,殿下落了水,浑身湿透,我就自作主张把外衣脱了,这玉佩就掉下来,与那封信的印记是一样的。”谢清晏原本只是有些怀疑,但那是随便的猜测,直到他从殷璟身上看到玉佩才确定,假军械案是殷璟告知他的。
殷璟点点头,只拣能说的给谢清晏听:“当时我觉得不对,都城里对冀州情况最了解的无疑就是世子,又怕打草惊蛇,就悄悄让乔天川去送信。”
殷璟刚发过烧,脸周围还都是红扑扑的,眸光清亮。
谢清晏突然有些招架不住,移开目光,望向远处的虚空。他问:“殿下怎么会和徐如是待在一起?”
“他…传信给我,说他知道乔天川的下落,我就去了。”殷璟顿了顿,没有说徐如是邀请他见面的真实原因。
“徐如是是军械案的嫌犯,殿下该带点人一起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