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浔阳静静听着他说完,放下手中筷子,平静地看着李升平,“嗯,被我杀了 。”
李升平怔住,旋即又凑过去,拽着她的胳膊晃起来,“阿姐,你在同我开玩笑对不对。”
在他印象里,她阿姐李浔阳最是偏袒自己,自然也会爱屋及乌。
“你现在过去,还能为他们收尸。”
李升平晃她胳膊的手顿住,“阿姐,你真杀了他们啊?”
“不然呢?”李浔阳带着怒气看着他,“怎么,你不开心?”
她叹口气,慢慢抽回胳膊,装作生气,“到底是我错付了,我这个好弟弟偏袒外人都不偏袒他姐姐。现在到质问我来了。”
李升平顿了几顿,一下子未反应过来,连忙拉上李浔阳的胳膊,“阿姐,是我不对,你别生气了。”
“你说,此三人扰我清净,误我用膳,以至于你阿姐到现在未食一口热饭,你说该不该杀?”
李浔阳气道。
“阿姐,他们该杀,是我错了,我对不起阿姐。”李升平一脸歉疚。他总觉得哪里怪怪的,今日本是来讨说法的,可怎么变成他一个劲地道歉,他怎么也想不明白。
出了玉芙殿,李升平总觉得自己被套住了,可他又说不出来原因在哪里,只得悻悻而归。
午时,雨停。
院子里的山茶花又落了一地花苞。
“殿下,今年这株山茶花好似生病,您看这花苞都快掉完了。”
如清站在树下,拾起一粒花苞。
李浔阳抬眼看了看,没有过多惊讶。
“可惜了。”
午时过后,李浔阳穿戴整齐,去了承明殿。
今日休沐,皇帝李显将近午时才起。他这几年身体不适,终年以药为生。虽然喝了不少滋补身体的药材,可仍然不见好转。
李浔阳过去之时,太医木长野已经将熬好的汤药送了过来,正放在李显手边。
李显不到四十,头上却已经出现几缕白发,加之因为常年嗑药,脸色苍白,眼角出已经出现了皱纹。
“父皇,母后。”
离箐皇后坐在李显身侧,她穿着一件暗红色凤裙,头戴凤尾步摇,装扮简单。虽年过三十,却依然风韵犹存,杏眼细眉,杨柳腰枝。看到李浔阳过来,缓缓露出了笑容。
“这说曹操曹操到,你父皇方才还提你呢,没想到刚说完你就来了。”
李浔阳微笑着看着二人,走到李显身侧,一副好奇模样,“是吗父皇?您刚刚说到儿臣什么了?”
离箐皇后笑道:“自然是浔阳你的婚事。”
“哦?浔阳的婚事?”
李显点点头,“魏恒将军明日凯旋,这次回来会在临安待上六七个月,正好可以抽空来忙你们之间的婚事。”
魏恒是离箐皇后的侄儿,少时常来宫中伴皇子读书,他与李浔阳自小一起长大。两人从小就订了娃娃亲。
“父皇,儿臣不是才行过及笄礼吗,为何要这么着急将儿臣嫁出去?”李浔阳抿唇,眉头一皱。
“况且,魏将军这趟回来,会待上七个月呢。”
言外之意,他操之过急了。李显没想到自己的宝贝女儿会不开心,他心里其实不想把李浔阳这么早嫁出去。正巧李浔阳这么一说,他反而放下心了,很快就笑逐颜开。
“好好好,都听皇儿的,不嫁那么早。”
“父皇,成婚之事不急,儿臣担心您的身体,若父皇哪日能健步如飞了,儿臣再嫁也不迟。”
“原是这样啊,”离箐皇后大悟,她方才还觉得奇怪,李浔阳先前就一直想找机会将自己嫁到魏府,现在倒是不想了,还担心是不是喜欢上别人了。
她道,“皇上,浔阳这是担心你,真是个孝顺的孩子。”
李显快意地笑了,端起手边的药碗就要喝下,却被李浔阳眼疾手快给制止了。
“父皇,您这老是喝药,就算没病也得喝出病来了。”李浔阳将药碗拿到手里,端起来闻了闻。
一股很重的苦味。
她内心默默叹了口气,把碗放下。
前世李显用的药,都是她亲眼看着他喝下去的。
后来李升平红着眼说,“李浔阳,你也有份。”
她才知道,自己有多荒唐。刚醒时,她并不敢过来看望李显,她怕自己忍不住,在他面前流泪。
看到父皇还健在,浔阳终是忍住了那即将流出来的眼泪。
“父皇,儿臣看到医书上说,体弱者需时常走动,出了汗,慢慢儿身体就好了。过几日天晴,儿臣陪你在宫里走走如何?”
李浔阳一脸真诚地问。
“好好好,都依你。”
李显本来就不喜欢喝药,经过浔阳这么一说,连忙叫吕公公过来,把药给倒掉了。
“吕公公,告诉木长野,这段时间不必给朕熬药了,朕要试试浔阳说的这个方法。”
等李浔阳走后,李显很是欣慰,李浔阳终于长大了。
浔阳出了承明殿,天已经暗下来,她跟如清两个人往回走。
如清走在前面提着灯,纠结几番终于将心中疑虑问了出来,“殿下,您之前不是很钦慕魏恒将军吗?怎么今日又不想提与他的婚事了?”
要搁从前,李浔阳巴不得魏恒早日归来,同她商议成婚之事。
对于如清的询问,李浔阳只淡淡道一句,“今时不同往日,人都是会变的。”
“不止是我,魏恒也是。”
如清听不懂浔阳在说什么,但很快,浔阳的话就得到了应证。
二人走着走着,不知不觉经过北国质子沈珩之的宫殿。
伏华殿。
沈珩之被送来云诏的时候才13岁,身边只跟着一个史官。伏华殿加起来不过五位宫人,这些人平日并不把北国来的这两个人当回事,所以任何事务都是他们自己操持。
浔阳停下脚步。
如清问,“殿下,怎么了?”
只见李浔阳望着伏华殿殿门,犹豫不决。
“如清,你去帮我问问,北岳三皇子伤势可好。”
今日走得急,忘记送药给他。
前世李浔阳看见沈珩之倒在自己殿门前,并没有上前搭理,而是任由李升平的人将他带走。后来才得知,沈珩之伤势严重,差点被打死。她当时心里多少有点愧疚,后来沈珩之再次看到她,眼里常挂着厌恶。
所以这一世,李浔阳要跟他处成好友。
等如清出来时,那位胡子花白的史官也跟着走出来了。看到李浔阳,连忙行了个礼。
“多谢长公主挂心,珩之已经无恙了。他今日休息的早,臣特来替他谢过公主。”
“该是我向您赔不是,七皇子无理取闹,日后我定会细心教导,决不让他再犯今日之错。”李浔阳语气诚恳。
“如清,明日以我名义,取些祛疤的药给三皇子送过来。”
“如此,臣便提前谢过长公主。”
等二人走后,周京望着她们的背影,呆呆地站了一会,便回了殿内。
沈珩之坐在灯下练字,见周京过来,便搁下笔,问道,“方才谁来了。”
“是那位长公主,她明日会差人给殿下您送药过来。”
沈珩之没有在意。他厌烦这位长公主,并不会因为她这星星点点的恩施,对她改观。
他一直觉得,有这些人当权,诏云离覆灭不远。
有用之人弃如敝履,无用之人为虎作伥。
沈珩之讽刺一笑。
抬手就将写完的字,置于烛火下烧成了灰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