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里哪里,比起您的菩萨心肠我这都不算什么,一下子多了这么多张吃饭的嘴,葛先生才是真辛苦,”
常年医患关系良好的唐辛,但凡想讨好长辈,再固执的老头老太都能被哄得找不着北,谁不想听舒坦话,出自唐医生口的恭维格外好听。
葛先生笑皱了富态的脸:“哦,小唐啊,那个体检结果什么时候能出来?”
“大致明天,结果出来我让唐可给您送过来。”
“好的好的,真是麻烦你们了。”
“不麻烦,说来还得再次感谢您,我最近都在头疼孩子们的起居生活,要不是葛先生慷慨解囊,答应让他们住在教堂并负责饮食,我都不知道怎么办。”唐辛发自肺腑感慨。
葛先生是这座基地庄园原本的主人,人们如今能有躲避丧尸的基地,要多亏了他的无私奉献,他不仅主动收留了第一批逃亡的人,还放手将庄园交给管理层一步步改造成现在这样封闭安全的模样。
葛先生摆摆手,不甚在意:“有能力帮一把是一把,世界末日了,人类还不知道能存活多久,团结就是力量嘛,孩子是我们的希望和未来,我能在这个时候出一份力也算是我的荣幸,帮人就是帮自己。”
有些人的存在能让人相信爱与和平。
唐辛和葛先生约定好每周六过来给孩子做心理辅导,直到他们能正常生活为止。
大人散场后,蠢蠢欲动的孩子们终于憋不住,将瘦小的身影堵在角落:“你刚才是不是想跟唐医生告状?”
“我没有......我、我不敢......”
“还撒谎,你这个谎话精,我都看见你给唐医生看身上的伤口了,是不是觉得我们冤枉了你?你就是想跟大人告状,你这个小人,撒谎还喜欢告状,打死你!”
“我发誓,我真的没有告诉任何人你们打我的事,我、我、我没有撒谎!”
“我看小海没这个胆子,英雄叔叔不是说了我们要学会自己判断吗?我觉得小海说的是真的。”人群中有小孩将洛童的话听进去了,他想为瘦弱挨打的小海争取一下。
但带头的小孩根本听不进去,他只觉得自己的地位被挑衅了:“怎么,你觉得是我在撒谎吗?我说他有就是有,你相信他就是不信我,你也想挨打?”
“老大,我们替你教训他。”
“就是,居然敢质疑老大!那你就跟他一起挨打吧!”
眼看自己就要挨打,说话的男生改变口风,跟着狼群将尖牙对准小海,毫无意外,小海又被打了。
他抱紧自己的头,将身子紧紧缩成一团,□□上的疼痛化作心里的怒火
——我明明没有说谎,却还要被打,一切都是因为小濯,如果我当时在车上没有帮他说话,现在就不会被孤立,都是他的错,他就是个怪物,受伤了但不会有伤口的怪物!!
——还有这里打我的人,早晚有一天我要报复回去,凭什么冤枉我!凭什么打我!你们有什么资格审判我!!
——好疼,有没有人帮帮我,我不想……挨打了。
可惜,直到其他孩子打累了,英雄也没有登场,徒留瘦小的身子在冰冷的地面上微弱地喘息。
泪水、冷汗和血水晕成团滴落在闷热的木质教堂地板上。
*
森森树影被基地大白灯照得四分五裂,偶有几阵热风,吹得树影摇曳沙沙作响,让寂寥的夜晚多了三分诡秘。
小海的一只鞋子早在爬墙的时候蹭掉了,他将左脚仅剩的塑料鞋套在右脚上——右脚脚底不小心被石子划破,只能靠这样的方法缓解疼痛。
他一瘸一拐地往前走,不知道自己的目的地在哪,只是想逃离,逃离那个被欺辱的地方。
在哪里都能活下去,只要能活下去就行,他什么都能做,什么都能学,只要能让他不再挨打。
甚至,有一瞬间,小海可耻地想过——他当初不离开蜂巢就好了,那里有吃有喝还没有人打他。
但他很快开始批判自己:这样养着跟等待被宰的猪崽有什么区别?小海你不能因为这一点小挫折就被打败,会好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小小的人儿,身上布满红紫交错的淤青,脸上还挂着泪,就这样安慰着自己,跌跌撞撞地朝着未知的黑暗走去……
时间宛如过去了一个世纪,娇嫩脆弱的脚早已磨出水泡又磨破流脓,红肿可怖,小海实在走不动了,他坐在巷子漆黑的角落,这里没有风,不会太冷,夏天的夜晚对于衣着单薄的小孩还不算难熬。
小孩又困又饿,他想,就先到这里吧,应该没有人找得到他了,等睡醒了再接着跑,先睡一觉吧,真的好困……
困顿的眼睛几经挣扎,终是没抵过困意,昏睡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