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最讨厌女人表面一套,背地一套,我特地把你放到镜子前,你就没想过回头照一下镜子?你在浴室见到我的第一眼,你的眼底就藏着一丝对我的厌恶和鄙夷,你一口一句相信我,简直说得煽情感人,可你的眼睛已经出卖了你。直到最后的最后,我还是想相信你,才对你做出轻吻的举动,你若对我有情便不会抗拒我的求吻,但你抗拒的动作是不是有点过分了?与其说是抗拒,不如说是嫌弃,还使用武装色霸气推开我?我在和之国要杀你的时候,你怎就不启动武装色霸气来防御?”
塔莎握住对方揪着自己衣领的手,将他遒劲的手指一节一节掰开,“无巧不成书,我也很讨厌男人表里不一,我本来不想计较你对我漠视的态度,是你自己酒喝多了,偏要拿出来咬文嚼字。那正好,我们就来清算总账,正好我也要回家处理事情。免得我回昂萨后,还搞得你心里有个疙瘩卡在那边不上不下,我自己也过意不去。”
有的人一辈子靠原谅生活,可是他内心快乐;有的人一辈子靠不原谅生活,可是他内心痛苦。塔莎也想学会原谅,也想做到豁达,更想既往不咎。可这世上的爱恨情仇是千姿百态的,不是每一种都能握手言和。
“首先,我吃避孕药是我自己的选择,你当时在我体内留了某些我洗不掉的液体,我出于保护自己才选择吃它。我的体质跟它相冲是意外,于是我选择独自承受,尽管你是始作俑者,但我无须找你诉苦,全当是我自讨苦吃。其次,我在雷瑟被卡梅尔和我的同行挫伤,你不给我治没关系,但阿尔法分析得没毛病,你对我不闻不问是事实。”
酒精的后劲过于猛烈,导致马尔科一直头昏脑涨,他似乎听见有人在对他说话。可那说话的声音似远还近,携带着嗡嗡的回响,好像近在耳边,又好像飘在天上。
“至于你让船长淹没雷瑟,阿尔法分析得也没毛病,你是为了保护艾斯,不是为了将就我。就像你在祖玛一发现他在流血,就直接把我摔在地下,我早就适应了你的差别对待,但我就是记仇。迄今为止我都在后悔,后悔自己当时没对他下狠手,把他弄成半死不活才好。他只是皮外伤,就害得我惨遭你的施暴,我的肋骨插进内脏里还要伺候你,对我就公平了吗?我没恢复好就去帮他救人,中枪又中刀还挨针,你路过我身旁却不管我,对我就公平了吗?我骗你,你就受不了了,那你既骗我还忽略我,我就能受得了了?”
马尔科无奈又悲伤地注视着她,在他瞳孔扑朔的反光中,她看见一个濒临崩溃的自己。她不忍再看下去,阖着眼继续自顾自说道:“你别恶人先告状,你把心知肚明的问题又抛出来再问我一遍,是你用欺骗的形式先探我的口风。我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你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小丫头,麻烦你下次撒谎前先打个草稿,我都不晓得伽马的招式名,你张口一句惊雷掌就暴露了。我假装听不见是给你台阶下,你倒蹬鼻子上脸得意忘形了,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其它问题我可以不纠结,我承认我确实忽视了你,当前我只想知道,你当初是不是给我下了套?是不是蓄意接近我?”他按揉太阳穴定了定神,尽量稳住自己的情绪。
实际上他不愿意怀疑对方的动机,怀疑自己最亲近的女人,毋庸置疑是比凌迟还痛苦的折磨。可她用易容计退拒了与杰尔玛的相亲,又用假昏倒博取他的同情,还在如此敏感的关键节点提出要回家,他无法将它们都当成没有联系的巧合。
作为内心阴暗的刺客,她会记仇是本性,她的多重性格也让他头疼。他平时一眼就能判断出她的虚实,可他喝了酒后神志不清,判断力严重下降,何况她的每一句话都掺杂着水分。
塔莎知道对方的自负是与生俱来的本性,自负的人只要认定一件事,就不会轻易改变,你对他说再多都是雌黄的徒劳。何况他打从心底就不相信她,而她也对他失去了原有的耐心。
起初塔莎也想不通,那时所做的一切都是出自本能,没有理性和逻辑可循,因此她自言自语念出伽马的招式名是无心措施。彻底清醒后才明白,大约是因为有谁说过,人的一辈子有太多秘密,说了太多谎言,偶尔的自言自语也是减压的好方法,就是别养成坏习惯。
“那你不妨就亲眼见证一下奇迹发生的时刻吧?”似乎看出对方的注意力不够集中,塔莎立马打了个响指,从洗手台跳至地砖上。经验告诉她,有时候掌握一项技巧,不一定要到处炫耀。当她在适当的时候表现出来,效果会更佳。突然,她的肩关节和腕关节同时发出喀嚓的脆响,在男人震惊到堪称精彩的表情中,她用刺客家的独门绝技自断关节使其脱臼,再神乎其技将它们连接完整。
“世上有一种技巧叫杀人于无形,也有一种功夫叫缩骨功,我的骨骼天生比普通人柔软数倍,后来又经过了一番刻苦的训练。虽然远不及缩骨的神奇境界,但是我时常需要钻墙缝爬地洞,让自己的关节脱臼再连接是最简单的方法。你以为你把我的胳膊搞脱臼,我没办法自行修复?冤有头债有主,我就要你发动能力帮我治,我偏不自己接回去。”
“不愧是蛇蝎心肠的女刺客,哪怕躺在我的身下也在算计我,你的苦肉计用得真是到位,我也真是被鬼迷了心窍,居然被你耍得团团转?等于我可以不在乎你,却不可以停止对你的内疚?”男人愤恨地抓住她的胳膊,一把抓到她绷带下伤口的位置,甚至被他抓得渗出了血,她的血液将几圈白色的绷带染成红色。他马尔科纵然是想破了脑袋,掏空了心思,他也没想到,她塔莎不惜用自残的方式也要欺骗他,利用他。
塔莎不吱声,胳膊的伤口被他抓得生疼,她皱眉意图挣脱他的手。他却伸出另一只手抓住她的手腕,将她的两条胳膊都抓牢,“呵,你在祖玛对我的勾引是早有预谋,怪我自己经不住你的诱惑,不小心着了你的道。我早该想到,你用尽手段都杀不了我,不如反过来利用我,不如让我爱上你。不对,应该是当你的靠山,帮你解决追捕你的人马。等到多弗带着彩礼来提亲,你再顺理成章回家成亲,不用接受任务失败的惩罚,还能继承嘉贺的第九代家主?”
“你在讲醉话?我听不懂!放手!你弄疼我了!”塔莎握紧双拳拼命扭动着腕骨,她回家才不是为了跟堂吉诃德完婚,她回家是为了向她爹提出退婚的请求。她甘愿承担任何酷刑,甘愿赔偿全部违约金,甘愿金盆洗手不再杀人,甘愿将第九代门主拱手让人。她只想躲在他的身边,当一个不谙世事的小女人;陪在女孩的身边,当一个同甘共苦的好朋友。
“你少跟我装糊涂,我恨不得掐死你。”他将塔莎拉到自己的面前,对着她迎面抬手就是一巴掌。她没有丝毫的防备,被耳光的惯性力道扇倒在地,额头磕到浴缸而红肿,牵连视线颠簸而频闪,像是劣质的灯。
塔莎有气无力地趴在浴缸前,左手捂着自己坠痛的小腹,右手擦着自己嘴角的血丝。她寻思自己的玩笑是否开过头了,把他给惹生气了?吵架吵不赢就动手打她?难道他的脑子真被酒精烧坏了?
“对了,我的问题还没解答。”他一步步走到她的旁侧,弯下腰拽起她的头发,将她的上半身吊高,靠近她的耳边咬牙切齿道:“第一,我不帮你治疗,是我想让你记住单独行动的后果。第二,我放任你参加雷瑟的战斗,是我想让你们协助艾斯。第三,我那晚想要你却没要成,是因为你表弟在门口没离开。第四,我们发动海啸,就是因为要保护艾斯,帮你清除祸害是意外。还是那句话,你永远不配跟他相提并论;我收回我的话,你永远不会成为我的至爱;也撤回我的诺言,你永远不需要男人的保护……”
一个人在说谎的时候,眼神会不由自主偏向左边。但马尔科不同,他的眼光是平直的,此情形只有两种可能:要不他没有撒谎,要不就是一位撒谎高手。
一股冰冷的寒意不可控制地爬出来,塔莎感到胸口的心脏跳动得几乎快碎裂,血液一寸寸凝结成蓝色的冰块。他说完便松开了她的头发,她像被人抽了筋骨,瞬间瘫软无力,斜靠着浴缸循序滑坐在瓷砖上。她塔莎即使是想破了脑袋,榨干了心血,她也没想到,他马尔科会收回他曾经对她说过的话,以及亲口许下的诺言。
记得以前听人说过,务必要珍惜两种人:一种是只会流血的人,却为你流了泪;一种是只会流泪的人,却为你流了血。然而,渴望是一件相当痛苦的事,他渴望过幸福,渴望过塔莎,渴望过简单的生活。渴望到最后才明白,原来越是渴望,越是得不到。如果想要结束渴望的痛苦,就是不再渴望。
原来人生最悲哀的,不是有命无运,而是当你为自己的所作所为幡然醒悟时,却发现一切早已覆水难收,尘埃落定。任你望断天涯,再也没有回头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