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莎从小到大给他的印象就是被嘉贺长老操控的工具人,然而就是这种没有自主意识的女人,机缘巧合结识了使她脱胎换骨的男人,尽管对方起初的定位是她的猎物。结果是猎人反被猎物吃,不,应该是一物降一物,果然是爱情来了,挡都挡不住。
「这个世界有白天就有黑夜,那这个世界到底会不会有灵魂的存在?」在阿尔法追忆往昔时,马尔科提出了盘踞心中的疑惑,不知是在自言自语,还是在问胡思乱想的阿尔法。
阿尔法的喉结蠕动了一下,依旧按兵不动,也不打算回答海贼的问题。良久,马尔科转过身,从容不迫朝着阿尔法的藏身处踱步。阿尔法无形中感到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压力扑面而来,面对马尔科那般外表温和,内在深沉的目光,他表面上浑然不觉,内心却是激起了惊涛骇浪。
马尔科是首次泄露出体内的霸气,虽然只是几秒钟,但这个貌似温和的男子不知杀过多少人,不知闯过多少龙潭虎穴,也不知经历过多少生死离别。虽然将全身的煞气收敛得很及时,但阿尔法也是多次从鬼门关中走出来的刺客,自然能够感受到马尔科的不简单。难怪别人当初吊打塔莎毫不费劲,实力与经验的差距不是一星半点,家族的长老还命她去击杀对方,这不是找虐吗?不是羊入虎口吗?不是蓄意叫她去送死吗?
「我忘了,你们刺客都是无神论者,习惯了神挡杀神佛挡杀佛。不会相信因果轮回抑或天堂地狱的传说,当然也不会关心亡灵是否存在。」马尔科恢复了寻常慵懒的表情,直至走到跟阿尔法并肩的角度,阿尔法才尴尬现出身形,「让你见笑了,刚才的发言不用往心里去;也让你受惊了,我们要么不出手,一出手就是毁天灭地。也许我的处理方式粗暴了些,但我的责任是确保海贼团万无一失,只要是为了我的兄弟,我会不惜一切代价消除祸端。」
阿尔法哑口无言,绕了半天是为了他兄弟,不是为了他表姐。原来是他们过于单纯,与马尔科跟白胡子的说辞如出一辙,对方发动海啸不过是顺便帮他们解决了埃普西隆。
「走吧!外面温度低,有话回船舱再说!」马尔科拍了拍阿尔法的肩膀,洞悉出对方欲言又止的模样。阿尔法不是个简单的角色,比艾斯成熟稳重,比塔莎通情达理。因此阿尔法想对他说的话,他不介意洗耳恭听,却介怀着尸沉海底的亡命男女。
「小姐,为何你今天总是不在状态?难道是身上的伤口还疼着?还是顾虑着埃普西隆会逃出生天?我亲眼所见他受了濒死的重伤,绝对不会有幸存的可能!」德尔塔察言观色的能力还是如此出众,塔莎的反应明显不正常,不像是失忆,也不像记不得埃普西隆,倒像是受了极大的惊吓。整个人都心不在焉的,甚而接近痴傻,昔日的灵气退却得一干二净。
「不是,前面我的提问被打断了,我在想小娅是否能成功解毒。」塔莎的思绪被德尔塔拉回了现实,事到如今,她已不在乎埃普西隆是死是活,她也不信他能侥幸生还。她朝贝塔勉强挤出一个浅笑,但没有丝毫的笑意,「贝塔,你帮她诊脉了吗?有没有分析出毒药成分?」
「你不用担心,她没有中毒的症状,你照顾好你自己。」提及毒针与枪弹,再结合马尔科的暗示,艾斯的脑海突然飘过一个诡异的想法:当时他的注意力都在托马斯身上,是否忽略了某个致命的问题。但终究只是飘过,好像春光灿烂时坠入水中的落花,泛起点点滴滴的涟漪,春过后,了无痕迹。
马尔科再次推开医务室的门,彼此再次碰面的顷刻间,焉知他们恰好正在研究中不中毒的事项,分毫不差送进他俩的耳朵里。塔莎蜻蜓点水瞥了阿尔法一眼,转而瞄向面相阴森的马尔科,不知为何,女人的第六感令她觉得他是心如明镜的知情者,「奇怪呐,越想越不对劲,好像雷瑟的许多事都成了未解之谜。小丫头跟我应该都中毒了,经过检查都显示体内无毒……」
「是的,您说那女人对你射出了毒针,但您的血液里分明没有毒,而且跟您体内原有的抗体无关。本来您的朋友也被毒液侵染,莫名其妙就被中和了。」雷瑟发生的古怪令贝塔百思不解,回忆起马尔科不久前说过的话:手槍不一定只能杀人,说不定也能救人。她并非笨拙的无知者,随即联想到对女孩开枪的神秘女人,「莫非是那发子弹!?」
一语惊醒梦中人,一阵突兀的缄默席卷而来,仅剩两名杀生者的不规则喘息,就犹如暴风过后的大海。塔莎与艾斯面面相觑目瞪口呆,马尔科垂首的动作像是为谁祭奠哀悼,而在船长室偷听到来龙去脉的阿尔法古井不波道:「剖开假象后揭露的现象,无论你们多不情愿接受,那便是真相。」
「她救了小娅?」艾斯陡然睁大了宛如琉璃的眼珠,对自己荒唐的猜测半信半疑,他的灵魂像遭到了严苛的拷问与鞭挞。这般匪夷所思的答案,让他活不起来,也死不下去。马尔科所言不虚,这世间没有奇迹,并不是她的运气好,而是卡梅尔采取了一种微妙的手法替她解了毒?
「不会吧?叛徒在临终前良心发现了?」塔莎对卡梅尔向来是嗤之以鼻,她已经厌恶对方到了不是你死就是我活的境界。她瞧对方不爽,不如说是水火不容冰炭不恰,她明白对方也瞧她不顺眼。但若卡梅尔当真有意跟她决一死战,那对方朝她投射的金针没有涂毒又该作何解释?倘若卡梅尔当真背叛了朋友,那对方朝小娅扣动了扳机却没有毙命又该作何诠释?
「我在新世界听到一则传闻,贝加庞克发明出了可以被人体吸收的蛋白弹核,因医学组判定技术不完善,至今尚未投入市场大批量使用。」贝塔的描述将室内所有人的怀疑一扫而空,却让他们的心情跌落谷底。
塔莎神色一凛,不过是短暂的几个小时,就接收到了如此繁多的新信息。雷瑟被海啸湮灭的画面已经够她终生难忘了,贝加庞克还发明出了能被人体吸收的子弹?简直是天方夜谭,初次听闻子弹还有杀人以外的作用,她的视界究竟狭窄到了何种地步?还是她故步自封跟不上时代的进步了?
「我们都是依靠自己的知识与认知并且被其束缚生活着的,那就叫作现实。但知识与认知是模糊不清的东西,现实只是镜花水月,人类不过是活在自己执念中的生物。」马尔科目不转睛看着愁眉不展的塔莎,犀利的双眼呈现出死灰一般的落寞,「一旦笃定自己是替天行道,不管有没有用别人的错误惩罚自己,最终必然会陷入杀人如麻的境地。」
「所以,你们只适合杀人,不适合救人,你们的关注着在求救的小娅,却没注意到卡梅尔也发出了求救的信号。她孤立无援,根本没有人救她,却在最后一刻牺牲生命挽救了她的朋友。她用行动教会我们,是朋友的话,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不必猜忌和怀疑。当朋友遇到危难时,哪怕损失掉这段友谊也在所不惜,丢失掉这条性命也无关紧要,只为守护朋友的平安与幸福。」
「你是百毒不侵的体质,中毒又怎样?哪有解不了的毒?”刺客不懂海贼宣扬的友谊哲学,阿尔法恣睢着一本正经的马尔科,似笑非笑道:「没有解不了的毒,唯有戒不了的爱。」
阿尔法的警醒如同当头一记闷棍,马尔科几乎站不稳,他心知肚明阿尔法此言意有所指。可是,从相遇的那一秒开始,从缠绵的那一夜开始,从相依相伴的那一夜开始,他的心中便有了她。人正是因为度过了一段阴暗岁月,才会渴望美好的曙光。
「马尔科,我是不是……杀错了人?」艾斯顿时石化,心脏仿佛漏跳了一拍,呆滞了好久才缓过神,眼神亦充满了不确定的茫然。
塔莎睁着一双惊怖而空洞的眼睛注视着自己的手,纵然是艾斯送了卡梅尔最后一程,但毋庸置疑是她的手造成了对方的致命伤。她立马移开视线,犹如小鹿乱撞的心脏在胸腔里闹腾得厉害。而在场的刺客们都亲眼见证了开枪的时刻,都先入为主觉得是CP3的残党不肯放过人质,故此彼时她们也被吓得不轻。
「人死不能复生,别假装忏悔,就算她告诉你,你还是会怀疑她。我们只相信自己看到的,只遵守自己的价值观,宁可错杀一百也不放过一只,毕竟刺客生性多疑,早就习惯了把人心往坏处想。真相,只有你愿意去相信的时候,它才算是真相。」阿尔法又似懂非懂对艾斯说:「在我们的世界里,没有对与错,只有强与弱。」
骤雨初歇,马尔科透过舷窗眺望夜空里浮动的云,一弯猩红的弯月在云层间忽隐忽现。每个人都是一贫如洗地来到凡间,离开的时候也带不走任何东西。可是,这并不代表死去的人不会给活着的人留下痛苦和遗憾,以及无法偿还的血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