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三年前在费德巴斯他们经常同床共枕,她当时几乎每晚都做噩梦辗转反侧,眠霜卧雪梦见自己家人被屠杀的场面,为了哄她安稳入睡属实是没办法,他就顺水推舟委身陪她度过不眠夜。但彼时她还是个刚发育的小姑娘,和路飞差不多大的年纪,就算不谈救命的恩情,他也倍感亲切就顺其自然把她视为妹妹对待。
今非昔比,不可同日而语。与小娅重逢的时刻,她已然出落成亭亭玉立的大姑娘,给他眼前一亮的既视感。不长不短的三年里,他在新世界见多了刀光血影,踏遍了刀山火海,是否他对千篇一律的景色避免不了会心烦意乱呢?虽然他的身旁有一堆好兄弟好伙伴,他不再孤单,不再迷惘,也照样阻挡不了盘旋在脑海深处不易察觉的倦怠。
而她逢时的出现简直就像一股清流,简单而纯粹,令他不由自主心驰神往,他忽然忆起了被自己遗忘多年的真挚情感。也不过是万丈红尘中的惊鸿一瞥,如同久旱逢甘露,让他重新燃起了对生活的热爱。她跟他海贼团的伙伴们有着本质的区别,心地善良纯洁无瑕,丝毫不见世俗的尘埃,清纯的眼神仿佛能净化人的心灵。
再者,他也不是懵懂无知的狷介少年了,也算风华正茂血气方盛的成年男子,跟她同床共枕真的合适吗?关键是日月如梭,瞬息万变,他三年后对女孩的看法还是风雨不改泥古不化吗?总情不自禁觉得再遇她后,多了一丝别样的,前所未有的,与众不同的特殊感情深藏心底,他说不清亦道不明。
人心之变化,如同天际之云,一时风起云涌,一时又晴空万里。
逃避般将视线落到梳妆台的镜子上,或许人心就是一面镜子,能够反射出人的性格和阅历。随着岁月的流逝,镜子的影像也会发生变化,从清晰到模糊,从单纯到复杂。他清楚观测到自己的面容充满了踌躇,话虽如此,他仍舍不得惊扰她,怕把睡梦中的人吵醒,一旦她睁眼必然要马不停蹄急着找塔莎。但他胳膊的伤口还未痊愈,总不方便弯着腰含着胸等到早晨,说实话他撑不住。
艾斯如临深渊保持着手不动的姿势,如履薄冰微动下半身攀坐到她的枕边,呵欠连天的他将混乱的思绪暂抛一旁,睡意朦胧看了看睡相甜美的女孩后酣然入梦。
当然,他们俩是风尘仆仆睡着了,却还有一个身心俱疲的男人在水深火热中毫无睡意。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马尔科跋胡疐尾抱着塔莎怎样也不肯放弃她的生机,不知是不是耳聪目明的神祇闻至他虔诚的祷告。将死之人的心率居然鬼使神差展现出奇迹般的波动,意外的惊喜像是愕然的恩赐,在漫无止境的黑暗中寻到了恭候多时的光明。
目不转睛盯着床头的心电监护仪,司空见惯的屏幕上开始呈现出几道如山坡的起伏形状。他如获珍宝,扬眉奋髯,像是松了一口气如释重负。皆因他心知肚明塔莎的命历经千辛万苦,途径千难万险,终于是枯木逢春保住了。
喜从天降,悲喜交加,暗度陈仓,爱而不得却失而复得。珍惜过后的失去,失去过后的归获,后者比前者更为罕见稀有,更加惊世骇俗,找不到任何一个词汇足够形容他当前的心情。他同时也明白了一点:塔莎这个人,对他而言究竟有多重要。
心力交瘁的马尔科收起了释放已久的治愈能力,快枯竭的付出总算没有白费,快掏空的精力总算雨过天晴。放女人躺下后他才发现自己大汗淋漓,不断狼狈喘着气,转身摸到手术台上的纸巾擦拭着额头鬓角的冷汗。
“塔莎,你果然是我的软肋啊……”他满眼心疼地直视着静卧在病床的女人,以她得天独厚的身体条件,训练有素的成长环境,估计一两天就能醒来,三四天就能活蹦乱跳。他势必跬步不离守护着她,为她及时输入营养液,帮她清理皮肤的分泌物,亲力亲为直到她恢复自我意识。
不死鸟并不是大罗神仙,有谁懂,他在一个晚上,经历了床上的奋战,领悟了死生契阔,尝试了妙手回春,遭遇了起死回生。他一个月前差一毫杀死塔莎,一个月后又差一点逼死塔莎。若要破镜重圆重修旧好,想都别想了,终究是痴人说梦的妄想。
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他救活她的瞬间,就深思熟虑做足了放她自由的心理准备。
“不管何时何地,醒着也好睡着也罢,只要有我在,都不会让你独自面对……”马尔科话还没说完就昏昏欲睡靠在身旁的墙面,像泄了气的皮球般自上而下滑落到地面,躯体的疲劳加心灵的操劳促使他蒙袂辑屦。
白露苍苍,夜之未央,东方既白,云起霓裳。破晓之时,日出云间,望仙人舞袖,穿梭于青冥;观神女披发,转世乎沧桑。问于左右,其和人也?盖破晓之神也!于是神乎散焉,若游若浮,情思迷惘,如胶似漆。不求拂玄鬓于颓肩,惟愿嗅脂粉之尚鲜!
晨曦初露,天边悄然泛起鱼肚白,新一天的序曲温柔而宁静,斑驳的金辉透过寝室的纱帘投射进寝室。似乎受到了光芒的感召,女孩尚未激活的眼珠轻微动了动。按照思想领先动作的原理,她在混乱中想到了危在旦夕的塔莎,然后缓慢地张开了迷糊的双眼。
熟睡的男人第一时间就闯入她的视野,面对面,头靠头,近在咫尺,触手可及。男女授受不亲,他俩左右逢源侧着身体同床共枕?弥娅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话说她有多久没见过艾斯的睡颜了?
转念一想不能扰人清梦,她遏制住呼之欲出的惊叫,趁机仔细端详着眼前的人:执著的目光被眼帘遮掩,笔直的眉蜂难得彰显出了柔和的弧度,黑玉般的碎发贴吻着他的颈项。曙光一照,脸颊渲起一层淡淡的光晕,点缀着颧骨旁的雀斑;凉薄的双唇轻抿,健美的肌理舒展而放松。想不到他的睡容竟是如此的安静祥和,慵懒性感,曾经鼠目寸光的自己怎就没发觉?
焉知手被压一晚睡不安稳的艾斯早就先对方一步醒来,只是在闭目养神,对方的动静皆在他的掌握中。奈何不仅是简单的手被压麻动弹不得的窘态,不外乎也是源于有个如花似玉的异性在他的枕边。近距离望着她无辜的睡姿,听着她娇柔的气息,烟熏火燎心存杂念的他能睡好就有鬼了。所以他灵机一动,想借势逗逗对面的始作俑者。
“早,看够了吗?”艾斯在她专心致志打量自己的间隙,霎时睁开了狭长的眼睑,一双明澈的黑瞳精准至不差分毫的与她对视,直接突袭吓她个措手不及,询问的语气也携带着标新立异的玩味。
“啊?”艾斯画龙点睛般的言行举止,使其沐浴在阳光中的人活了过来,生意盎然朝气蓬勃。睡眼惺忪的女孩还处在惊愣错愕中,他的眼眸像两个深邃的黑洞,颠倒是非般将她吸入了未知的世界。
“睡懵了?你要不要观察下你的脸在哪?”她微怔,跟随对方的话音朝枕头的方向查证,随即嘴角抽搐了一下,尴尬的她哑口无言。固然知晓艾斯不是趁人之危的坏人,但断然没料到是自己耍赖粘着他。
“不好意思,我睡相不好!”惊慌失措中,弥娅为了尽快远离他,在床上往后滚了一圈骤坐起身。坐在另一边的床头背对着他,害羞的小脸红扑扑的,就像窗外新生的朝霞。
见状,他撑起上半身来到她的身后,搭肩把她轻而易举转了过来,假装苦恼的模样对她倒苦水,“你倒是悠哉睡得香,在走廊靠着我没几分钟就打鼾了,怕你着凉就把你抱进房间,一躺下你就翻身压我的手。我被塔莎打成半残废缠着绷带不说,还被任性的你搞得彻夜未眠,你打算怎么补偿我这个队长呢?”
唯唯诺诺的女孩聋拉着脑袋任君责备不敢吱声,而他的手还摆在她的肩上等待她的答复,脸红蔓延到了耳根也泛红,唯有颤颤巍巍地道着歉:“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你没事的话,要不再睡会?”
瞧她吓破胆的口吻,调皮的艾斯忍不住偷笑出声,实在演不下去了,“别担心,跟你开玩笑的!我货真价实睡了一觉,就是比你醒得早罢了!”
抬头就瞥见一副顽皮又有活力的笑脸,还一脸整蛊计划成功的得意神情,她一时哭笑不得,愁颜不展。不过,他睡了就好,至少她不用再自责。转危为安,心安理得,置死地而后生的轻松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