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瞧,这蓝天白云下的每一条道路,莫不是承载了追寻与探求?所以不要盲人摸象低估自己的器量,答应我,你一定要活下去。只有活着才能看到明日的太阳,只有活着才能通往光辉无限的未来。』
一个熟稔的男音在她耳畔永无休止回荡着,清越宛如洞箫,行如水,力如风。隔着无穷的岁月和悠远的时光,飘渺绵长如同浮在天上,如同魔咒重复于幽暗未明的梦里。方圆的景象倏得黯淡失色,唯有他笑容清浅朗眉星目,在不眠不休的黑夜之中耀目致盲根深蒂固。
命数,果然是不可捉摸的玩意儿,它会让你在瞬息之间一无所有,也会让你在顷刻之间改天换地。当你以为会碰得头破血流的时候,它却让你穿墙而过,遨游太虚。
“对了,这是政府欲盖弥彰的消息,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可别说漏嘴了。”
日升月沉,草木枯荣,记忆与现实交织在一起,过去是快慰,现在则是悲辛。尚不明所以的迟钝女孩只一瞬露出极度震悚的神态,疏通男人言下之意后心脉没来由的抽动了一下。原来是他明察秋毫看穿自己的意念才见义勇为制止这荒唐的行为,仿佛宇宙洪荒之际忽然看见旭日东升奇景,照亮了无望的等待与空虚。
是的,遥远的彼时也有过一位爱管闲事的滥好人语重心长劝阻过她,连斩钉截铁的言辞都大同小异,伟大航路当真是神奇海域无奇不有。举足轻重终究无法忽略体外环绕着的温暖,有股难能可贵的暖流以疾风之速抵达心中,霉迹斑斑的老旧地板上似有水滴流淌的痕迹。那分明是少女如珍珠般晶莹剔透的眼泪,喑哑的喉管像挤牙膏似的语焉不详挤出两个字眼。
“谢谢。”
纤长如鸦翅的浓密睫毛墨守成规拍打着,小女人心思不合时宜开始作怪,不好意思给他瞅见自己经受挨打和哭泣而不修边幅的脸。否则想借此一睹恩人的尊容,拥有如此朝气蓬勃好嗓音的男人必定也有一副旗鼓相当的面貌。凌云壮志的盖世英雄多受人民爱戴,且以情窦初开的年轻女子为胜。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的混浊时代,缺乏的不就是仗剑走天涯的大侠?
『本想暖你的心,你这句谢谢倒先暖我的心了,畏惧火拳名声的人太多,可谓是初次有平民姑娘对身为海贼的我道谢。』
像坚忍不拔的细竹迎风独立,帽沿亦遮挡不住他英气逼人的俊俏笑颜,靴跟踩在地板上的声音响亮彻耳。双眼隐约烁动着冷漠虚妄的光点,傲然睥睨着约茨和康瓦伦,声调逐步低沉下去,话尾融进了呼吸,“你知道吗,男子汉大丈夫不能白白接受小女生的谢意,我不会让你的泪水白流,所以接下来就交给我处理吧!”
不知怎的,听到男人言之凿凿说交给他的时候,心底去芜存菁有柔软的情绪滋长,不再担惊受怕万念俱灰。取而代之的是源源不断的信任感,还有不易察觉的依赖感。她自始至终执着地笃信:这是某种神谕,寓意她飘泊的灵魂漫无出路。究竟是怎样奇葩的生物,可能在上一秒你已山穷水尽,无惧死亡,下一秒又回归热爱自己的痛苦,冰火二重天于两界极端矛盾徘徊。
感到冷空气涌动的清凉,落寞的心绪好似楼宇间虚无缥缈的微风。
替同伴把风的康瓦仑三步并作两步从敌人头顶上方空翻落至地,秀出拐杖下的阴毒暗器先发制人朝他无死角尽数砸去。男子不拘小节赤倮着上半身,露出精练健硕的肌腱,他是属于把长矛刀枪插进裹尸布里的躯干作为圣旗一路高扬的利落类型,别提有多厌恶在决斗中冠冕堂皇耍阴招的小人。昂首挺胸稳如泰山,幽深的眼底溢满嘲笑,嘲笑对方的自不量力。尔后慢条斯理抬起手腕格挡迎面而来劣同蚊虫叮咬的小儿科攻击,滔滔不绝叹息道:“啧啧,又莫名其妙卷入麻烦中了呢,英雄果然不好当。”
店内霎时一片嘘声,没有如料刺中敌人的手感,百发百中的招式给近在咫尺的年轻人轻而易举化解,恐怕对他来说根本不痛不痒。棋逢对手不觉面露吃惊之色,自知献丑的康瓦伦措置裕如收回了作为武器的铁质拐杖,“后生可畏,小子,你究竟是何方神圣?”
“我吗?”被指教姓名的男子笑不露齿目不见睫,心胸宽阔至毫不在意遇袭的事。掀开头上那顶与他形影不离的帽子,自命不凡亮出邪佞俊美的庐山真面目,“放轻松,我只是来吃霸王……来吃饭的客人而已。因为服务员迟迟不上菜,光是板等无事可做就睡过头了,不是你们闹这么大动静我也不会醒。”
当过几年海贼后明珠暗投的约茨脾气难免乖张暴躁,气急败坏对他怒吼:“你以为我们会相信你不着边际的鬼话吗?而且我绝对在哪见过你小子,人不大胆子倒不小,先想好怎么解释你与本大爷作对的理由吧!”
“此言差矣,和兄台作对并非在下的本意,无心插柳柳成荫罢了。”打酱油的配角们面面相觑敛声屏气,鬼鬼祟祟揣测他的身份未果。门楣悬挂着一串玄色风铃,清寂古朴的陶釉质地,伴随穿堂而过的瑟瑟轻风浅唱低吟。而主角从容不迫侧倚在墙壁上,面不改色以中指转着自己的牛仔帽,又学马戏团小丑抛接彩球的杂技轮流换手玩转它,颇有静如处子动如脱兔之意。
“好饿,话说你们知道这家店的服务员去哪了吗?前台也没人影,我在想是不是倒了八辈子霉给坏人拐走了?比如最近海贼行业不景气,贩卖人口说不准能赚到大钱?”画风变得出奇的寡淡无华,就连微笑都只是略微挑起唇角,居高临下如同帝王,扑朔迷离夹带运筹帷幄的错觉。看似漫不经心,实则心知肚明。他总是喜欢用最率真的表情陈述最残忍的事实,一针见血到让肇事者无地自容。
“快瞧他背后的纹身,那不是四皇之一白胡子海贼团的标志吗?”慧眼识珠的某位旁观者按捺不住激动的心情,一马当先跳到板凳上差点没用全城都能听到的大嗓门喊道:“嘿,我想起来了!我在报纸上看过他的新闻,他是白胡子海贼团二番队队长——火拳艾斯!”
不可预料的相遇,缠绵一世的永殇。
待家喻户晓的名号曝于青天白日时,弥娅宛若惊惶的飞鸟以绝望的姿态坠入深不见底的深渊,没有方向,没有目的,什么都没有。偌大世界成了一副虚有其表的躯壳,就像她的身体,带着潮湿颓败的芬芳,空虚的令人悚惧。眼前朦胧的场景似乎泡在咸涩的海水中,空洞虚幻恍如黑色的梦境。头皮阵阵发紧,胸口缓缓起伏,支撑生命的某个器官砰砰跳动着,情急之下咬住自己的手背拦截喉管呼之欲出的惊呼。脆弱的指甲盖不浅不深抠进地板里,木屑塞满甲缝刮伤表皮,冷汗悄无声息浸湿了她的后背,不可多得的暖意顿时荡然无存。
是他……
真的是他……
怎么会是他……
为什么,应该是心心念念,朝思暮想着的男人,时隔多年终于有缘再见,明明就在身旁触手可及的距离,可竟连抬首相认的勇气都没有。灰头土脸耷拉着脑袋,像得了禽流感的候鸟没出息。可笑的是居然没能听出他的声音,老友拜访当新客对待,妙哉。
印象中的狷介少年就像清晨的曙光,温柔到令她窒息沉醉,看到艾斯就有如看到了期望,如同搁浅的鲸鱼般艰难并顽强的活着皆因与他有约。如今身上尽是戾气,口吻满是戏谑的男子,带给弥娅的视觉感陌生又疏离。
白首如新,倾盖如故,到底是什么改变了?是他变了,还是她的感官变迟钝了?抑或什么都没变,只为上演一出好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