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着陆长惟身上的味道的冲锋衣外套兜头落下,视线消失,许知朔茫然无措地愣在原地。
“穿上!”陆长惟命令。
浸着森冷寒意的声音近在咫尺,许知朔身体猛然一抖,扯下头上的外套,手忙脚乱地往身上穿。穿好后,他立刻抬头去看陆长惟。
捏着袖口,两条胳膊乖乖地垂在身侧。
视线交汇,许知朔看到陆长惟脸上明晃晃的嫌恶后,神情骤然空白。外套上独属于陆长惟的味道裹着他,每一次呼吸却变成了一种慢性折磨。
左手的手腕被用力攥住,许知朔被陆长惟强硬地拽着往前走,直到进了一个空房间,在陆长惟关上门的同时,他也被毫不留情地甩到一边。
许知朔踉跄了好几步才站稳。
摸着被攥疼的手腕,许知朔刚直起身体,发觉陆长惟正朝自己阔步走来,后退不是,可也没有往前迈的理由,只好站着不动。他总觉得在分开的这五年,陆长惟的身形比之前更高大挺拔了,他要仰着头去看,才能看清陆长惟的脸。
可他看清了,却不知道那表情是什么意思。
许知朔曾自信自己是世界上最了解陆长惟的人,分开后他才渐渐明白,他的自信是陆长惟给的,而现在,陆长惟已经不会再给他了。
房间内光线昏暗,陆长惟走近后,更是将许知朔完全笼罩在了阴影中。
鞋尖抵着鞋尖,陆长惟垂眸睨着他。
化妆品的味道将淡淡的玫瑰香遮盖住,几乎嗅不到了,陆长惟感到了莫名的焦躁。
许知朔低着头,额前的头发遮住了眼睛,陆长惟只能看到他小巧圆润的鼻尖和一点点嘴唇。
怒意在走过来的这一段路中已经消失得差不多,但这会儿看着许知朔颔首低眉的模样,陆长惟心里的火又再次冒了出来。
“许知朔。”
听到陆长惟喊他的名字,许知朔感到熟悉又陌生。这样连名带姓的称呼,疏离又冷漠。
许知朔没有抬头,仍低头看着地面。
“抬头看我。”陆长惟不耐烦。
许知朔像是机器,还是生锈的机器,听到命令后延迟了好几秒才开始有所行动,但陆长惟没耐心等他。食指穿过许知朔皮质项圈的圆环,陆长惟猛地用力一拽,并往上提。
许知朔被这股力道带着撞进了陆长惟的怀里一瞬,项圈压迫着脖颈,后颈发疼,他不得已抬起头,甚至微微踮起脚来缓解这种不适。
陆长惟勾着项圈继续往上提。
许知朔站不稳,身体晃了晃,下意识想找支撑,手指触碰到陆长惟的胳膊,还没来得及抓住什么,陆长惟避开了他。
许知朔漆黑的眼眸黯淡了几分。
“穿成这样是要勾引谁?”陆长惟的另一只手摸到扣在圆环上的金属链,动作有些暴力地从冲锋衣里扯出来,链条末端打在了许知朔的脸上,留下淡淡的一条红痕,“你是狗吗?”
许知朔脸颊一疼:“不是。”
陆长惟盯着他脸颊上那道红痕,抬了抬手又放下。听到回答,陆长惟气笑了:“不是你穿成这样。怎么,给你的文铮学长看?”
许知朔心里有些不舒服:“你不要这样说话。”
陆长惟冷笑了声:“你是什么身份?”
许知朔抿了抿嘴唇,垂下眼眸:“服装老师让我穿的。我和文铮是朋友,你为什么要那样想。”
“脱了。”陆长惟说。
他高高在上地命令,像一位独.裁的君主。
许知朔摇摇头:“这是在拍戏。”
他也不习惯穿这样的衣服,承受那么多人打量的目光,但他要拍戏,角色才最重要,他得尊重他的每一个角色,尽力完成好。
“好。”陆长惟咬牙切齿地说。
食指松开圆环,许知朔踮起的脚再次完全接触地面,呼吸终于顺畅起来,他咳嗽了好几声。
陆长惟听着他剧烈咳嗽后努力平息的喘气声,在安静的房间里,这道压抑的声音仿佛贴着他的耳朵在响,陆长惟突然抬手捂住了他的嘴。
“安静点。”陆长惟说。
许知朔的眼睛微微瞪圆,看着陆长惟。
手掌心里全是许知朔呼出来的热气,不一会儿陆长惟的掌心就变得潮湿无比。
陆长惟往前走了一步,一条腿卡进许知朔两条腿中间,垂眸看去时,他看到许知朔轻微颤抖的睫毛,还有额头上细密的汗珠。
房间内只有一扇小窗通风,没有空调,穿着两件外套还被捂着嘴的许知朔这会儿已经热红了脸,就连眼睛都变成湿漉漉的样子。
陆长惟看了会儿,移开视线。
侧过身,陆长惟拿出手机给服装部门的负责人打电话。那边似乎正在忙,过了会儿才接通。
陆长惟开门见山:“许知朔的衣服是谁在负责?让她接电话。”
许知朔听到这话,立即抬眼去看陆长惟。
陆长惟没理会许知朔的目光,等手机那边换了个人接电话后,陆长惟冷声道:“一分钟,解释一下私自改服装的事。”
“这套妆造是一开始拟定的,定妆时发现上一位演员老师不适合,所以才被导演放弃。我给许老师试了后发现它非常适合许老师,也更符合角色形象了。”服装师解释的声音越来越小。
“私自改演员服装,不如你来当导演和制片人。”陆长惟嗤笑一声,“否了这套服装,正是因为不符合角色形象,张文卓算个屁。”
服装师彻底哑声了。
陆长惟还欲发作,袖子突然被扯动两下。他扭回头,看了眼拉扯他的许知朔。
烦躁地撇开视线,陆长惟开口:“自己去跟负责人说清楚这件事,把原来的服装送到片场。”
服装师劫后余生:“我知道了!”
结束通话,陆长惟收起手机,重新看向许知朔。见许知朔眨着眼,一副想要说话的模样,陆长惟轻轻“啧”了声,移开自己的手掌。
掌心中全是湿淋淋的水渍,分开时与许知朔的嘴唇几乎要拉出一条银丝。
陆长惟看了眼许知朔泛着水光的红唇,注意到他下唇花掉的口红,于是,陆长惟扫了眼自己的手掌,果然在手掌心看到了一个模糊的口红印。
手指微微收拢,陆长惟从冲锋衣的口袋里摸出来一张纸巾,折叠了两下。
“服装老师没有恶意。”许知朔深吸了口气。
陆长惟漫不经心地应了声,捏着纸巾,给许知朔擦掉了下唇蹭出去的口红。
纸巾碰到皮肤,许知朔愣怔住,神情呆呆地望着陆长惟,心里突然泛起浓浓的酸涩。
注意到许知朔的眼神,陆长惟骤然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立刻就收回了手,胡乱地擦了擦自己的手掌,将皱巴巴的纸巾扔进垃圾桶。
“你眼中有坏人吗?”陆长惟随口说,说完却发现许知朔的脸色突然变得很苍白,像是受到了巨大的打击,眼睛都蒙上了一层阴翳。
陆长惟皱了皱眉。
许知朔深深地低下了头:“嗯。”
陆长惟的眉头皱得更紧了:“地上有金子?”
“没有。”许知朔说。
“没有就抬起头!”陆长惟不悦地说。
许知朔听话地抬了抬头,平视的目光落在陆长惟的嘴唇,不知不觉就像以往那般把注意力放到了陆长惟的上嘴唇。陆长惟的唇型是很完美对称的M型,看着就让人心情愉悦。
稍微的神游让他很好地放空了自己的情绪。
陆长惟沉默地看着许知朔的脸。
久别重逢,这是他第一次认真看许知朔。
许知朔的眼睛是一汪倒映着月亮的水,风一吹便波光粼粼。他曾以为这汪水会永远清澈,晶莹纯净,哪怕许知朔老去也不会改变。
但现在没有了。
陆长惟想到了小王子的玫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