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怎么劝我住下?我又不是没有手脚,我又没有拖你们后腿,怎么不能一起?”柳眼睛瞬间湿润了,只是还是一动不动地看着她,没有动摇。她们四人之间的性格千差万别,可有一点是一样的——她们总是在路上,不知倦不知难,笃行不怠,坚定不移。可现在秦荼让她停下。
秦荼将茶碗碗底轻轻磕在桌上,唇角弧度丝毫没有变化,温温和和的:“你想去哪里都行,这与我无关。”
住下,或者继续走,秦荼的重点根本不是这个,而是“一起”。
柳有些沉不下气了:“阿荼,你说实话到底想要做什么?”
“白子衿口中的青龙是那个道士对吧,”柳手指微微蜷曲,“当年在青楼我就知道你身份不一般,现在连四神兽出现了……我只想问一句话,你是不是要去做什么危险的事所以才不让我跟着?”
是这样的。秦荼想着,她早就知道要是自己心软出手救了柳,便意味着这剪不断理还乱的缘分会再次延续,可是自从知道柳重病到无法维持人形以来,自诩冷漠的她总觉得做不到置之不理。
现在就是她的报应。秦荼做恶人做得多了,不假思索便是轻哂:“……为了你?你不觉得自己……总是不合时宜么?”
秦荼总是很委婉文雅的。
不合时宜。也意味着她的不被需要。秦荼希望她能自觉点离开。
柳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目光却慢慢移到窗边,半晌才没头没尾说了一句:“又下雨了啊。”
秦荼愣了一下,下意识看向窗外,曲指轻弹的动作顿住:“抱歉……”
“咦?下雨你道什么歉?”柳莫名其妙,想着,思绪有些远:“记得阿荼你很是怕凉的。”
秦荼不知道她怎么突然说这个,就听柳幽幽叹了口气:“我还记得你爱吃青城一家竹笋丸子,此前一直穿白衣是为了纪念卿否大人,你偏爱千山暮雪和雨前龙井……我还是有些了解你的,也不蠢,当然知道你什么意思。”
“阿荼不会觉得我会一气之下主动离开吧?便是真想气气我,阿荼也要找些更厉害的词,再怎么也得比‘不合时宜’厉害些呀。”柳笑了笑,觉得秦荼真是万年不变,不论是她的面容还是性子,都和她那慢悠悠的脚步一样,一眼看过去看不到时间的痕迹,就像这次她的想法,好猜得很。
“不走。”柳柔和地看着她:“我赖在你身边了,好不好嘛。”
雨渐渐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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佛寺的钟声响起,悠悠荡开在山林中,白鸟蜂拥而起,在略显空阔的天空盘旋鸣叫,一只鸽子混迹其中,翩然落在了一只修长素净的手上。
参了静立着,左手衣袖空荡荡地随风猎猎作响,虽然只有一只手,可是她取下鸽子脚上竹筒的动作很是娴熟,没有一丝凝滞。
看到来信的署名是青城子时,她几不可查地皱了皱眉,神色冷漠地展开。动作间鸽子跳上她肩膀,歪着头看她,偶尔啄一下她的宽大僧袍。
“第二只青龙已现世。”
青城子的字怎么看都要比秦荼的好辨认,参了这么想着,神色没有波动,她随手将纸团成一团,然后又慢慢展平。
自当年定下与秦庄主交易后也有许多年未见了,她们之间的往来全凭信鸽,得知秦荼与青城子做了同一个交易后她与青城子也有往来,只是少之又少。需要她出手的地方还没有到,现在他们进行到哪一步了她全然不知。
和秦庄主这样总是处于高位者的人做交易确实是让人烦躁的。
比如,青龙的问题。
她倒是毫不顾忌这么公然和天道对着干,也不想想到时候大司命审判时这件事会不会给她罪加一等。秦荼还真是好样的。
她摸了摸残缺的手臂截面,动作轻缓像是在抚摸情人,时隔多年她还是一闭上眼睛就能回想起那天的场景。
血色,还有恍惚间女人白皙的下颔。
“动手吧。”
她轻描淡写指挥。
被打磨得锃亮的刀刃抵在关节处,挽起的袖子露出佛子冷白的手臂。有时想想还是挺好笑的,她这样的人居然会是佛子,更好笑的是,她居然真的愿意为了成佛断臂。
刀还算快,只是自己操作起来难免困难了些,要是秦荼能帮她该会好一些,可惜秦大庄主是个中看不中用的花瓶,该好好被人放在珍藏的盒子里欣赏的那种,连举刀都困难。
昳丽到过分的女人笑得温和似君子,静静看着她抽刀自斩一臂,鲜血四溅的场景该是很骇人的,可是秦荼还是保持着她那万年不变的冷静无动于衷,看着她掉落在地上的半截手臂点了点头,语气温和:“辛苦,后续的制作就交给我,你安心歇着罢。”
参了自认不是寻常人,哪怕当时疼到满头大汗她也眼都不眨,只是不知怎么这件事回想起来心脏便会隐隐加快速度。印象最深刻的不是那截手臂,反而是秦荼的笑。
不管怎么样确实是辛苦她了。参了面无表情地想着,最后她的骨头被那个女人那么漫不经心地串在伶仃皓腕上,成为一件神器,还会被她时不时捏着转动着玩。
上次秦荼来信,是第二颗珠子被毁,那么就只剩下三颗了。
“……别再乱来了。”参了很低地自言自语道,想着,她无意识转动佛珠的动作停了下来。
她还是不放心,直接去找秦荼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