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叩叩。”
“请进。”
“您好,我是来对接尸体转移工作的辅助监督。”
“麻烦您等一等,家入小姐一会拿着尸检报告过来一起转交给您。”
“没关系,我先去停尸房确认。”
“那里没人接待您,况且家入小姐快到了。”
“没关系,我先去停尸房......确认。”
值班的医务人员狐疑地抬起头,手中的包扎动作停在半空,打量着这个僵硬的中年男人。
上下的人都像陀螺一样连轴转,加上年假遥遥无期的绝望,死板麻木的表情是所有高专人的标配,而这位眼睛飘忽,像个刚入行的愣头青。
“出门左转。”他叹口气,自己都忙不过来还管什么新人不懂规矩。
男人标准地鞠躬,皮鞋在木板上哒哒作响,节奏声急切。停尸房在走廊最里面,由于没有盗尸的先例,房间采用的是普通木门和不锈钢手把锁。男人左右观察没人在附近,按下冰冷的手把,一阵阻滞感传来,他从西装口袋里摸出钥匙,咔嗒一声推门而进。
一片黑影闪过,飘进存放尸体的抽屉里消失不见。
他急忙打开手电朝房间内照去,不锈钢解剖台边缘划过一道光,光束又落在排列整齐的抽屉上,处处平直的线条彰显理性的死亡气息--不拖泥带水的既定事实。
他咽了口唾沫,小心翼翼地关上门,为了不制造令他胆怯的脚步声,踮脚靠近停满尸体的抽屉。抽屉上有卡纸片的塑料壳,本该写上遗体编号或生前名字,负责人似乎有意没写,男人只好一个个拉开抽屉,寻找他的目标。
朝外的是下肢,灰白肤色的脚趾挂着编号,再次给他的工作增加难度。
“干嘛这么麻烦。”他嘟囔着,强忍恐惧一个个摸排过去。
眉心一凉,光束急剧拉长照向天花板,洁白平整没有臆想的东西贴在上面,他按住欲要跳出胸腔的心脏,以为滴落在眉心的是血液,脑中闪过无数的恐怖画面,还好只是自己吓自己。
不过,呼吸声怎么越来越重,每一声吸气短促而用力,呼气时同时响起摩擦的声音,咔滋-吸气-咔滋-吸气,这是被塑料袋闷头而产生的。
血液瞬间凉透,巨大的恐惧将他定在原地,耳根传来冷入骨髓的气息,他听见父亲愠怒而洪大的声音,从耳道贯入四肢,撑破所有细胞,好像一口洪钟罩住,声音无孔不入。
“干嘛这么麻烦。”
洪钟声声传递,重复的疑问将他从头到尾碾压。
他把自己被压成肉饼的组织拼接起来,只拼好一双腿,不过能逃脱这里就足够了,疯一般撞门而出,或许门是在他靠近时自己打开的,自然光刺激着他遗留在停尸房的眼球。
他感觉自己在奔跑,朝着空旷的地方跑。高专对他来说过于陌生,洪钟萦绕每个角落,推着他掉进教学楼前的大坑。
“干嘛这么麻烦。”父亲说,抱着树干从高处抛下,还有他见过的本该停在抽屉的尸体,无数硬挺的躯干落下,堆满了直径五米的深坑。
“不这么麻烦就好了。”父亲的嘴张合,灰白的脸上挂满冰霜,蓝色跳跃的火焰从指间连接到坟坑,他发出厉鬼般凄厉的惨叫。
男人跪在地上抱头痛哭时,家入硝子正好推门而进。
他的哭声太过悲恸,夹杂着少年特有的尖锐,似乎要将天花板给掀开,让硝子的内心为之一颤,昏睡感挥散殆尽。
“你怎么了?”她率先拨打校长电话,站在门口询问。
“我,我做噩梦了。”男人抽泣着说。
“能站起来吗?”硝子打开了灯,房间通亮,眼前的西装男仍然掩面跪着。手机铃声持续作响,对面似乎在忙。
“您能扶我一下吗?”
“不可以。”
“我,我。”男人抬起一条腿,呈单膝下跪姿势,几乎竭力地用膝盖支撑整个身体,欲将另一条腿也抬起来,身体颤抖,边哭边掩面,“我,我尽力了。”
家入硝子连忙后退,比男人飞扑的脸更贴近她的是匕首的光泽。
地板传来猛烈的撞击,掉落的手机同时切换页面,通话时间第1秒,夜蛾沉声询问:“什么事?”
高专某处,监禁室。
反绑着男人的绳索写满了咒语,蝇腿大小的字形诡异,像扭曲爬行的细蛇。幽暗的监禁室满墙都贴着同样咒语的咒符。他迷糊睁开眼,在看清自己所处之地前,头顶冷不丁响起戏谑的轻快嗓音。
“早上好,做了美梦,还是噩梦呢?”
男人的四肢已经麻木,整个人被反绑跪着,全靠一根绳索悬吊,按照声音的提示,维持这样的姿势已经整整一夜。
他嘟囔着,从干涸如沙漠的喉间吐出话语。五条悟放下二郎腿,俯身靠近垂首的男人,昏黄的烛光在他的侧脸落下一片阴影,“没吃饭吗,说大声点。”
“我说,”烛光倏然闪动,“我是木村大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