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寸大的葡萄蛋糕被五条悟分去三分之二,他张开深渊巨口,仰头将盘子里的蛋糕往嘴里倒上三回,把腮帮子堵着鼓鼓囊囊,指腹一捻,唇角奶油带进齿间,边吃边摇头,竖起拇指赞许着蛋糕美味。
千石飞梅看着全程,瞪圆双眸,因吃惊而微微张开嘴巴,拿着叉子的手悬在半空,回神过来,沉默地盯着放置腿间的蛋糕,手欲动不动。
这样是不是显得自己太过优雅了?
他们正坐在上山的石梯上。金秋叶落,满地枯黄,鼻尖还萦绕泥土腥味,这种环境下也不怎么优雅,五条的吃法倒是顺应了自然野性,像是饿了一周的狮子对着食物大快朵颐,正常,正常。
千石挥走了心理负担,手腕一偏挖起一颗葡萄。
“好险,差点因为低血糖晕过去了。”
两三下吞完蛋糕,五条悟拍拍胸脯顺下食物,撇嘴道:“摇头的时候就有些晕呢。”
“还要吃吗?”
听到低血糖,千石飞梅的手落下,葡萄重新融进奶油里,被呈到白毛教师面前。
圆圆的葡萄晶莹,像她的杏眼,总是倒映着自己的身形。五条悟转过头去,顺势躺在台阶上,不在意是否舒服,懒洋洋地回复:“抢学生的蛋糕可是要被罚写检讨的,你吃吧。”
“那老师要写三分之二。”
“难道你就忍心我写检讨吗?”
“这种小事不用过心。”
千石飞梅塞了口蛋糕,顺嘴和五条打趣。香甜味道充斥口腔,视域里黄绿夹杂,秋夏相争,空气干燥恬静,耳边有窸窸窣窣的摩擦音响起,余光中五条悟坐起来,大手握拳伸到她的面前,摊开,一把铜钥匙躺在掌心。
“这么古老......锁芯也很容易撬开吧?”
“是吧,好不容易攀岩走避,躲过激光,来到宝箱面前却发现一根方便面就能撬开锁,真让人怀疑里面装的是弹簧拳头。”
“要不就是禅院家在开玩笑呢。”
“他们没那个胆子。”
千石飞梅没有接过钥匙,思考间隙中舀了勺蛋糕送入嘴中,这次她学了聪明,吃的小口又仔细,伸出舌头快速舔过唇瓣,确认没有奶油粘上,检查妥当后试探: “老师会对神崎丽美那样的人感兴趣吗?”
“当然会啦,IQ200的天才学生,搞恶作剧不留痕迹,实力很强呢。”白毛教师不假思索地回答,千石幽怨的眼神又让他感觉不对,手指不自觉抚上脸庞,轻唔了一声说:“哪种学生都会让老师喜欢的,年轻人都很可爱。当然了,作为great teacher被学生喜欢也是很正常,特别我是大帅哥五条悟老师。”
秋风吹过,吹起没有头饰束缚的短发,霎时凌乱在千石的面容前,层层红丝似幕帘遮挡,手指拨开,眉毛顺势挑起,顺着五条悟的话头说道:“我就很喜欢great teacher。”
“特别是大帅哥五条悟老师。”
白毛晃动,似乎在和空中的红发招手,五条悟迎向从千石那边吹来的风,跳动的头发转了个弯,压下隐隐悸动,他回以习惯性的微笑,无意义的话梗在喉间,迟了两秒,才回应道:“开玩笑的吗?”
“是啊,我胆子比禅院家的大一点点啦。”
“你好坏,真过分,下次不许恶作剧了。”
恶作剧的学生没有回答,漫不经心地吃完剩下的蛋糕,收拾好垃圾站起身,自顾自地向山上爬去,任由同样不做声的五条悟自行跟上。
高专地下,薨星宫。
依靠六眼找准一千多个虚像中的一扇门,拉开,还有扇镂空的牵拉门。这是一座老式电梯,“唰-”一声关好两扇门,站在局促的空间里,按钮感应不灵,五条悟噼里啪啦连按好几次才晃动一阵,停留几秒,慢悠悠地下降。
白炽灯明亮,光线打在两人错开的肩膀上。
“这种半电力半手动电梯可以应付很多突发情况,所以没有翻新换成像晴空塔那样的透明电梯。尽管如此,从锈迹斑斑的铁门的菱形缝隙中看薨星供布局,特别是百米高的神树,浪漫程度不比晴空塔差哦。”
五条悟插着兜语气平和讲解,打发着漫长的下降过程。
“……”
“挡着我看不见啊。”
千石飞梅倚靠在角落,目光一直落在高大白毛的宽厚的背上,闻言后无奈提醒道。
“哦,抱歉。”
五条悟侧身,带着得逞的坏笑,让出一片可随电梯移动的视域。
放眼远眺,天元搭建的地底世界真有一棵神树耸立,二十人抱合的粗壮程度,一根树干贯通上下,没有散开的枝条树叶,只有粗粝的树皮缠绕着寓意不明的绳索。
神树底部是一片星罗棋布的古建筑,长廊、钟楼、佛刹、禅房等没有规矩地布局散乱,好像是神树在土地里盘扎虬节的根,形似建筑而已。生命和人文相融,让人惊叹不已。
神树与建筑之间,千石飞梅对前者更感兴趣,且不说在没有阳光的地底世界神树如何长得那么高大,天元的结界术登峰造极,高专内一千多扇门的虚像就是她的杰作,创造出这般反自然规律的神树也不奇怪。
自学会反转术式后,千石飞梅对环境中细微的变化感受敏锐,莫名地对水和阳光依赖强烈,因此也更亲近自然,被高大的神树抓去注意力后就没收回来。
电梯运行了一分钟,安静的一分钟里,两人呼吸同调,一个闭目养神,另一个忽地轻笑出声。
侧身靠着轿厢壁板的五条悟被千石的笑渲染,也低颔笑着,问她:“想到什么好玩的事了?”
千石不答反问:“教室里为什么要贴着‘天上天下,唯我独尊’?”
“唔,我学生时代就有的,是勉励吧。”
她的秀眉弯起,笑意更浓:“原来如此,老师肯定很骄傲地念出来过,并且还一手指天一手指地吧。”
“我记得没人看到啊。”五条悟回想当时,满脑充斥着战意的兴奋和满足,全身咒力充沛,热血沸腾,那时才有身为现代最强的实感。
情不自禁之下,少年说出那句逼格拉满的台词。
他无奈承认,不忘为自己辩解:“确实有实力才能说啊,年纪轻轻就是最强,只有我五条悟了吧。”
“老师的话,做出什么也不奇怪。”
“真的吗?”
五条悟扶着下巴沉思,脑中不知道在预演什么出人意料的行为。千石飞梅见此开口转移话题,指着神树说:“据说释迦牟尼出生时不用人扶,就能向四方行七步,左手指天右手指地,说出‘天上天下,唯我独尊’,其中佛意不必说,我就不在最强面前献丑了。”
“深受佛教影响,高专布局都是些寺社佛阁,所以我想地底的薨星宫也不例外,这株神树不是菩提就是裟椤,总归得是佛教标志神树吧,再联想到释迦摩尼和教室贴着的‘勉励’,我才大胆猜一猜老师有没有做出这样的行为。”
“的确只有最强做才不奇怪啊,老师别觉得不好意思啦。”
千石慢悠悠地解释,揶揄和腻味交错藏在温柔的嗓音里,惯用她不自知的令人深陷的杏眼,湿漉漉地盯着五条悟。
电梯运行了快六分钟才到底部,停稳之前又是一阵晃动,像是老员工尽心竭力工作后的叹息。
空气沉闷,两人都没做动弹。五条悟的呼吸打在千石脸上。
呼出的热气瞬间撩起她脸上的红晕,心脏更是按捺不住的狂跳,唯恐不乱地输送更多沸腾血液,滚烫在她身上肉眼可视。
千石霎时慌乱,恨不得将自己压缩在角落里,打着磕巴说:“你,你干什么。”
晃动后原本可以拉开门走出去,而五条悟似乎在脑中预演完成,伪装被晃动影响,一不小心扑到千石面前,双手撑着狭小的空间,瞬间将人笼罩在阴暗里。
如果他先前不是安稳地反背着手,倚靠在墙板巍然不动的话,突来的逼近千石也能理解。
不能被理解的才出人意料。
不敢再看五条悟逼近的帅脸,低下头去只觉因为他的呼吸头皮发麻,鼻腔充斥着两人共有的蛋糕甜香味,更让人面红耳赤。五条悟呼吸一滞,气息滚烫好像也和她一样的躁动不安。
不安持续几秒,明亮和清爽才争前恐后地灌进逼仄的角落。“唰-”两声提醒千石飞梅回神,她握紧拳头,追上五条悟高大的背影。
“这算扯平了。”五条悟感知到千石跟在他的几步外,清清嗓子说道:“我做出什么你都不会觉得奇怪吧,而且这是在开玩笑诶。”
“也没猜到我会这么做吧。哎呀,终于扳回一局了,毕竟总被人牵着鼻子走很不爽的。”
“很讨厌。”
“诶?”
五条悟顿住,还没来得及再开口确定,后背传来不轻不重的触感。
沸腾的血液给了千石飞梅勇气,她分不清楚是被戏耍的愤怒还是期待感落空的羞耻,头脑一热,伸拳朝五条投去不甘心,又因为太过难堪,旋即收回手狼狈地快步前去。
“为什么讨厌?是讨厌老师还是讨厌刚才的行为?”
“我开玩笑的嘛,对不起了,别走这么快,想甩开我有点困难哦,我还是很轻松就能跟上你的。”
“生气了?不对,应该是害羞吧。”
“别害羞嘛,你看你都快像富士山一样喷发了诶,脸好红啊。”
“飞梅,飞梅?”
“不在这边啦。”
得不到回应的五条悟干脆长手一捞,按住暴走少女的头,随即双手将人稳接在怀抱里,坏心眼地放柔了语调,轻飘飘地说:“要拐弯哦。”
两人接触面积不大,心领神会地一触即离,五条悟突然感到自己不对劲,莫名的沉重压在心上,表面虽挂着轻浮却不再说话。千石飞梅站稳后迅速离开五条的胸膛,紧抿着嘴,好久才意识到他说了些什么,别扭道:“哪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