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必工匠两个平日里烧制皆是一窑炉下去,火越旺越好。才导致她之前在制作间所见瓷器,颜色偏老,莲不够仙嫩。
工匠果然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胚子拉得到,火候没理解到位。
顿时虚心请教:“那依崔娘子高见,这一炉当烧多久为宜?”
“若按照我的步骤,一天一夜足矣。”
随着窑炉中温度逐渐升高,制作坊内空气被榨走了清凉,格外灼热难捱。工匠们还好,大不了就赤膊,崔窈娘口干舌燥,仍不时观察火焰颜色与窑内的情况。走动之中,已饮下三盏茶。
“崔娘子不如回去歇息,剩下的事,由我等监督即可。” 熬得眼睛赤红的工匠如是劝道。
“不必,毕竟是我等合作的第一炉瓷器,怎能你们上心,我却独自逍遥自在?” 崔窈娘断然拒绝。
便是姚长贵,也没有一直陪着他们耗在制作坊中的道理。工匠对崔娘子更是钦佩有加。一整夜,众人无不全神贯注守在窑炉旁,随时准备依照崔窈娘指示进行调整。
雄鸡高啼,窑炉中的火焰渐渐熄灭。守了一天一夜的人,神魂虚浮,心却颤抖不已,不知是熬大夜所致,还是激动着要看一眼新作,不知这批瓷器是否能如崔窈娘要求那般精细。
窑炉砖门一块块移开,崔窈娘迫不及待走上前去,借工匠的手仔细查看烧制出的瓷器。莲瓣白中透粉,纹路清晰连贯,握手杯更是胎薄圆润光滑,杯底的“莲缘” 二字清晰可见。
脆开一柄试色瓷器,碎开的色泽跟外表看起来并无二致。
工艺是达到标准的,崔窈娘松了一口气,脸上露出满意笑容:“诸位辛苦了,这批瓷器烧制得万分成功。”
接下来便要看看凑在一起,能否拼成一朵盛开莲花。
果然如崔窈娘所料,莲瓣松散地摞成一堆,开败之莲。
拉胚上色是无任何问题的,只是这......工匠面上挂不住:“实在有负崔娘子所托。”
“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未事先给你们具体尺寸,怎可怪到你们头上?” 崔窈娘挑拣着选出莲花瓣,九九八十一瓣,凭借脑海中的记忆,捞出具体数值,以笔蘸釉彩,默写在选出的每一瓣花瓣之上。
工匠们倒吸一口凉气,原以为自己所制的是十几朵莲花,全为不浪费窑炉火力,铺得满满当当。如今一看,九九八十一瓣,九品莲花是也,仅是一套器皿的数量!如此铺张奢靡的设计风格,着实是他们想都不曾想过的。
“就照这些尺寸,以及我标注的叠加顺序,再烧一炉。五日后我再来时,定是好消息。” 崔窈娘对这两位工匠的技艺甚是肯定。
“崔娘子,这次无需五日,” 工匠诚恳地摆手,“您已提供具体尺寸,我等依样画葫芦,拉胚是件小事。后日,后日您便可再来。”
将心比心而已。能快自是更好。崔窈娘应下。
两日后,崔窈娘前来,林岳亦一同随行,且并非空手而来,马车上林林总总一大捆东西。
这次,莲瓣果然能凑成一整朵盛放莲花,工匠激动得语不成声。更让他们瞪大双眼的事,还在后头。
竹筒切成节,借着制作坊的烈火上滚过一遍,外壁焦黑,复又刷上清油。瓷器器皿一件一件分开套在吹胀猪尿脬里,再放入盛满水的竹筒中,以混了蛋清的特殊膏泥封口。
“崔娘子这是在作甚?” 姚长贵听闻今日绞胎纹莲花食器已成,亲自前来查验。一来便见崔窈娘又在捣鼓新玩意儿,忍不住询问站在一旁瞧热闹的工匠。
烧得正旺的炭火被夹起压实在膏泥上,呲呲发出一阵刺鼻的气味。
“成了,牵马来!” 崔窈娘晃了晃手中竹筒,确保里面的水不会少到让猪尿脬晃动剧烈。
林岳点点头,将这些竹筒熟练地穿成一串,绑好在解了套的马匹上,翻身上马,来回跑着试了许久。
停下马时,崔窈娘抽出佩刀,以刀划了条缝隙,敲开封口膏泥,哗啦啦将水倾倒在泥地上,猪尿脬滑到手上,里面所放瓷器安然无恙!完全成功!
如此一来,不但能减震,还能保持瓷器到西域道之后的光泽湿润感。负重与往日行商的商贾团队用厚重的木盒塞进一层一层包裹物裹着瓷器相比,差不了多少重量。
这次轮到姚长贵目瞪口呆,他从未见过如此巧妙的运输方式。崔窈娘究竟是如何想到的?
吴薇秀她们发掘到的藤条并非仅仅用来编织履底、篮子,而是依照崔窈娘所言,运用糖葫芦插在稻草杆子上法子,把所有竹筒依次插在这藤条编制成的藤架子上,两头固定。既方便竹筒搬运,又能确保竹筒在运输过程中不会相互移位碰撞。
连林岳都忍不住问:“崔娘子到底还有多少新奇点子?”
一通忙碌下来,她们终是准备好了一切。同姚长贵的长期供货单子亦签下来。没有纸上落款,单凭口头,属实是崔窈娘未曾想到的事。
皆因姚长贵完全被她取之不绝的法子折服。心想何必杀鸡取卵,守着崔窈娘这座人形金山,要什么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