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往常，看到辉夜姬这般欢快的模样，云的心中也会不知觉的开心起来，可此刻，莫名的难过如潮水般涌上心头。

忽然，那欢快如银铃般的笑声骤然停歇。原来是辉夜姬在奔跑中不小心撞倒了一个幼童。

她全然不顾自己摔倒在地，华丽的衣袖上沾满了灰土，急忙俯身，小心翼翼地将幼童从地上抱起。

那幼童小嘴一撅，眼眶瞬间泛红，泪水在眼眶里打转，眼看着下一秒就要放声大哭。

就在这时，幼童的母亲从远处匆匆赶来，神色慌张而焦急。

她猛地一把扯开辉夜姬的手，将幼童紧紧护在怀中，随即警惕地盯着辉夜姬，目光中满是防备与敌意。

可当她的视线触及辉夜姬身上那身奢华无比的锦衣时，脸色瞬间变得煞白，神情由警惕转为极度的惶恐，连忙放开怀中的孩子噗通一声跪地，以头抵地请罪。

一旁懵懂的幼童，瞧着母亲的举动，也有样学样，跟着跪下叩首。

辉夜姬呆立当场，双手还保持着刚才抱孩童的姿势，僵在半空中。

微风轻柔地拂过，吹落一片片娇艳的花瓣，花瓣悠悠飘落，却徒增了几分悲凉与落寞。

辉夜姬赏花的兴致刹那间消散得干干净净

她缓缓转身，朝着刚爬上坡、累得气喘吁吁的茶子走去。

她从茶子手中接过斗笠，放下斗笠上的柔纱，那轻柔的纱帘缓缓落下，将她此刻复杂难辨的情绪严严实实地遮挡起来。

随后一言不发逃离似的，快步朝着坡下的马车走去……

-----

云站在辉耀姬的门前踟蹰了许久

她已经与族中取得联系，一切都安排妥当，接替她的人也已确定。

那些早已在心中反复斟酌的辞别的话语，此刻却像是被堵在了喉咙，怎么也说不出。

她抬起手握拳却始终没有落下

“阿云”

辉耀姬冷清的音色响起，语气平淡好似早就在此等了她许久。

“我..”

云下意识地张了张嘴，试图回应，可喉咙像是被砂纸打磨过一般，干涩得生疼，只能发出几个破碎而模糊的音节，根本无法拼凑成完整的话语。

那一同度过的清晨，在庭院中赏花的悠闲午后，还有无数个促膝长谈的静谧夜晚，此刻都化作了一把把锐利的剑，直直刺向她。

“总会离开的....”

“友松先生，相模，舍丸哥哥...”

辉耀姬的话音微微一顿，像是在压抑着内心的情绪，而后一字一字，无比清晰地念出了云的名字

“千手云”

她知道的，她早有察觉的

这让云感到一丝窘迫，却也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这份被提前知晓的离别，又让她有一种如释重负的解脱感，不必再承受那即将说出口的话语所带来的沉重压力。

云疲惫地转身，将后背紧紧靠在门上，任由自己的身子慢慢向下滑，最终无力地坐在了地上。

既然来意已经被辉耀姬挑明，那些未说完的话，此刻也终于能说出口了。

“一切都安排好了，您放心千手一定会保护好您和造大人的...”

她缓缓说着尽量让声音听起来镇定一些，心里却还是不住的酸涩

“我出任务时会帮您留意舍丸的踪迹，说不准就能重逢...”

假的，这动乱的世间想要找一想要寻找一个从未谋面、远走故土数年的人，简直如同大海捞针。

可即便如此，她还是说出了这番话，只为了能给辉耀姬一丝宽慰。

辉耀姬同样靠着门缓缓坐下，抬手掩面，泪水不受控制地从指缝间滑落

她知道的！

她早该知道的！

"舍丸..." 她轻声呢喃这个名字，仿佛在呼唤某个永远沉睡的旧梦。

她终于明白，自己执着寻找的何止是故人，更是那个未曾被世俗染指的灵魂，是肆意“活着”的权利！

辉耀姬低头看着每日用蚌壳舀出雪白铅粉，混着紫草根汁在瓷钵里研磨后上妆，手指因长期接触铅粉而泛青的指尖。

当用银簪刮下粉渣时

指甲缝里嵌着的铅粉像永远洗不掉的污垢

原来从被赐名 "辉夜姬" 的那一刻起，她就成了悬在权贵们掌心的琉璃灯，看似璀璨，实则连摇曳的权利都没有。

留下吧，留下吧，留在我身边吧....

“你走吧”

可话到嘴边，却化作了一句冷淡而平静的应答

她紧紧攥住裙摆，将那句滚烫的"留下"生生咽回喉咙

“....”

云没回应，不知在等着什么，檐角铜铃已数着时辰转了半圈

云垂眸望着地上斑驳树影，深吸时鼻腔漫进潮湿的青苔气息，混着远处熟悉的麦茶香 ，桃华正抱臂倚着朱漆廊柱抬手向她做了个催促的手势。

那些藏在齿间反复咀嚼的叮嘱，像被反复揉搓的碎纸，都随着渐浓的夜色沉入更深的阴影里。

叩门声轻轻荡荡

云忽然笑了，这笑里掺着释然与苦涩，原来有些话不必说尽，正如有些牵挂注定要悬在未竟的音节里。

一如那日

“祈君流年，同此烂漫”

风掠过空廊，卷走了最后一丝余音，却将这声祝福，永远钉在了两扇紧闭的门扉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