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容月貌的妇人倚着软枕靠在榻上,浅淡的衣裳衬得那巧笑倩兮的女人如同出尘仙子一般。乌黑的发鬓间寥寥几只同色的绒花,唯独一只展翅欲飞的金玉凤簪又显露出天家威严。
芷兰一下回了神,余光中霍卿荣并不曾抬头,才发觉自己是不是僭越了,顿时哆哆嗦嗦又低下头去。
苏仪萝眼瞧着这一切,“噗嗤”笑出声,一面叫人取了凳子让霍卿荣坐到她身边,一面同她说话:“你这丫鬟到有趣的紧,跟个小牛犊似的。”
霍卿荣心下猜出芷兰刚刚做了什么,脸上悄然爬过一抹红晕,小声解释着:“是我不会管教下人,冒犯娘娘了。”
“霍大将军真是不会养女儿,你小小年纪没了母亲,也不知道给你找些姑婆伺候着,还叫你管教小丫头。肆月,容姑娘这些个日子住在宫里头,你务必得尽心伺候着,不能叫姑娘受了委屈。”
肆月点头应下,苏仪萝才又问起:“你的名字好听,容字是哪个容?”
“回娘娘,是草木枯荣的荣。”霍卿荣又怯怯的答了。
苏仪萝一下热切拉过她的手,高兴地道:“这个字好,我名带萝,你又是草木荣,与我合配的很呐,往后也不要叫我娘娘了,我一见你就欢喜的很,可愿叫我一句萝姨?”
霍卿荣羞赧一笑,似乎觉得贵妃娘娘亲切地好似自家长辈似的,终于第一次抬眼看向了贵妃,眼睛热热的,叫了一声:“萝姨。”
这一叫逗得苏仪萝和几个宫女都咯咯笑起来,等停了笑,她自手上褪下一只成色极佳的玉镯子戴到霍卿荣手上:“好好好,这是萝姨给你的见面礼。荣儿今年多大了?你那个不称职的父亲可替你许了什么人家?”
霍卿荣瞧着手腕上的镯子,大大方方收了,回握住苏仪萝的手:“除夕后刚过了十六的生辰,父亲说我年纪还小,身体也不怎么好,还可以再养养。”
“倒也是。”苏仪萝才想起来霍卿荣是在外头养了许多年病才回府的,当即又吩咐肆月过后去太医院知会一声替她瞧瞧。
霍卿荣千恩万谢,又乖乖巧巧的答了苏仪萝很多问题,时不时就逗得屋子里的人纷纷笑起来。
不过笑着笑着,苏仪萝突然又怜爱的抚上霍卿荣的发鬓,很明显情绪低落下来:“我的风儿,要是也能像你这般讨人喜欢就好了。”
霍卿荣若有所思,懵懂的发问:“我听爹爹说,二皇子殿下最是体贴孝心,怎么会不讨人喜欢呢?”
“好孩子,我的风儿再怎么体贴孝心也抵不过,这人心是偏的啊。”
“就像我爹爹那样吗?”
霍卿荣眨了眨那双明亮的大眼睛,显露出孩童的天真:“原先我总觉得爹爹偏心姐姐,不喜欢我才将我送到了离家那么远的地方,可是现在我知道了,爹爹不愿见我只是因为看见我就能想起去世的娘,爹爹是因为太爱我娘了呀。”
头上那只手的力道重了些,扯着头皮生疼,霍卿荣恍若未觉,仍旧一脸认真的看向眼前笑容僵住的女人:“所以我就和爹爹说,我看见爹爹也能想起娘,如果娘还在,肯定会希望能看见我好好孝顺爹爹。”
苏仪萝没有察觉自己放在霍卿荣头上的手,已经使了很大的力道,勉强笑了笑问道:“然后呢。”
“然后爹爹就偏心我,不偏心姐姐了,”霍卿荣笑起来,高高兴兴地开口:“因为爹爹不爱姐姐的——”
“霍家姑娘!”苏仪萝身侧一直笑着不说话的女子突然厉声开口。
这一声呵斥,霍卿荣又被吓成了刚进宫的模样,紧紧咬着下唇,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看向开口说话的人。
那是苏仪萝打小就跟在身边的贴身侍女,来的路上肆月简单和她介绍过,如今玉椒宫的掌事姑姑松月。
她陪着苏仪萝一路走来,自然知晓她最忌讳什么。霍卿荣那一番话虽非故意,但无疑戳中了苏仪萝的心事。
大皇子的生母也就罢了,律立明对她不温不火,她也规规矩矩做着当家主母。可林容那个小贱人凭什么!论家世、样貌、才情,哪一点比得上自家主子,还动不动甩脸子给全府里看。
松月至今都记得,林容初进府里,同为侧室,还是苏仪萝亲自去见她,却无端吃了个闭门羹,她家主子也是像今天这样好端端就没了笑意。
“娘娘,小女知错了......”
霍卿荣道歉的声音气虚又无力,苏仪萝看出来她并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也没有打算追究,她饱含深意的看着眼前娇娇弱弱的小姑娘,开口安慰她:“无碍,松月,这么大惊小怪做什么?还不快点给荣姑娘赔罪。”
松月道了歉,霍卿荣却没那个胆子真心安理得受了。
她刻意忽略了苏仪萝想要揭过去的这个小插曲,继续说道:“其实我也知道,爹爹未必有多爱娘,但毕竟娘已经故去很多年了。”
“爹爹现在能记起娘的好,因此偏心我,不也全都是因为我日日在提,你说,对么?萝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