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卿荣心里就纳闷了,投河、跳崖或者在这深山密林里自己找棵歪脖树吊死,哪样不简单了?
所以这些做臣子的,都喜欢在君王面前,试图以那条不值几个钱的烂命相逼,好免去自己的罪责吗?
金定侯还是真是会教,内廷学堂里谦逊有礼的金宜书也学会装腔作势了。
霍卿荣往前又走了几步,直到鞋尖几乎就要踢到金宜书的膝盖才停下:“起身。”
金宜书听到脚步声响起就闭上的双眼又睁开,抬头看见的仍是霍卿荣那张冰冷的脸,对上她的视线,眼神中是“话不要让我说第二遍”的厌烦,很是听话的站了起来。
二人之间的距离缩短到不足一臂。
霍卿荣面容严肃地开口:“东平大军于川谷关外虎视眈眈你可之情?”
金宜书不明所以,但是看霍卿荣似乎很在意这个问题,还是如实回答到:“知情。”
“越州粮少民饥你可知情?”
“知情。”
霍卿荣勉强按耐住心中的怒火,仍旧冷静的问到:“虎威打家劫舍你可知情。”
金宜书渐渐察觉出不对来,下意识辩解:“知情,我们劫掠的都是来往的商队,我吩咐过,不许对百姓下手—”
“噗哧。”
胸口的剧痛陡然袭来,金宜书错愕的低下头看向霍卿荣抵在自己胸前的拳头。
指缝之间漏出一只银质簪头,簪子的另一头已经狠狠扎进皮肉中。
金宜书下意识就像用手去触碰伤口,可霍卿荣的手还没离开,大手便包裹住她的手,却不敢施加任何力道。
霍卿荣的声音已经染上一层愠怒:“你怎么敢的,嗯?”
不等他回答,霍卿荣继续问道:“商不得通有无以利农,先生教你的东西都喂狗了吗?”
胸口的疼痛渐渐麻木,手上也传来粘腻的触感,金宜书抬头露出一个惨淡的笑容来:“可是殿下,先生不是还教过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吗。”
“呵。”霍卿荣一声轻笑打断他,猛然将簪子拔出来,顺势甩开他的手,讽刺道:“你还真是同你的父亲一样能言善辩,难怪被虎威奉为军师。”
二人的争论虽然夹杂着怒火与痛心,却也自觉维持着身份的矜持与体面,院落之中始终没闹出太大的动静。
直到一嗓子惊得鸟兽四散。
“金先生——”
二虎一从院外跑进来,就看见自家军师在一个瘦弱的官兵身前跪着,一下呆愣在原地,连挂在嘴边的要紧事都卡回了喉咙里,再打眼一看,军师胸前的衣裳都已经染红了一大片。
金宜书无力的偏头看向他,苍白的嘴唇已然失了血色:“出去!”
二虎这才意识到军师受伤了,又看见那官兵手上染血的凶器,当即就要拔刀冲进来砍了霍卿荣。
“出——去。”金宜书提了全身的力气冲二虎喊道!
“先生!”二虎被这猝不及防的吼声喝止,又突然想起来自己过来的目的:“先生,不好了,官府杀进来了。”
金宜书转头看向官兵打扮的霍卿荣,很突兀地笑笑,继而又对二虎说道:“无碍,你先下去。”
二虎不知所措地挠挠头,完全不明白好好的婚事怎么突然就喊打喊杀的,一想到老三还在门口奋力抵抗,就他那小身板,打也打不过,跑也不利索,急得直叹气,愤而转身跑回战场。
没了外人打扰,院内一时安静下来,心口抽抽得疼:“殿下不也同先帝一样冷血无情吗。”
霍卿荣皱了皱眉,冷血无情用来形容她父皇可倒真是新鲜,满朝文武谁不因为父皇优柔寡断而长叹短嘘:“你这是什么意思?”
金宜书听她这么问,突然愣了愣:“殿下不知情?”
看着霍卿荣紧皱的眉头,金宜书晃晃悠悠站起身,双手离开伤处,然后慢慢举起颤抖着伸到眼前然后一把捂住了脸:“赫,赫赫,赫赫赫......”
这声音急促又浓重,霍卿荣听着刺耳,可仍旧仔细分辨着,他似乎,在笑。
金宜书确实在笑,还笑得异常痛快,他的殿下并不知道金家灭门的实情,她居然真的只是因为自己做了山匪而生气。
染血的双手离开苍白的脸,留下大片鲜红,金宜书一个箭步上前抱住霍卿荣,双臂紧紧箍着她,狠狠将她揉进自己怀里,头埋在她的颈间,欣喜而又笃定:“太好了殿下,太好了,你不想杀我。”
霍卿荣在他朝自己伸开双臂的时候就已经下意识后退,此刻被他禁锢在怀里,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也没能挣脱开,紧握着簪子的手刚高高举起就停在半空中。
“你不想杀我。”
金宜书怎么知道自己不想杀他,霍卿荣在脑子里回忆起前两句话,微眯了双眼:“是父皇想杀了金宜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