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世王妃。
细较来还是后者更轻松快意。
得人伺候,吃穿用度一应俱全,最紧要的是无需应付裴狐狸。
她和裴狐狸各过各,井水不犯河水。埋首伏案这数日,除府中那位苏姑娘曾来拜访却恰碰上她手里正忙碌,无暇应客便叫人先给打发了,镜霄苑再无人叨扰,一派和谐安宁。
飞萤是个好相与的,没几日就和院子里的婢子熟络起来,时不时从她们口中探得些府宅阴私,待到夜幕落下,屋里挑起灯,乖巧搬张椅子坐她身侧,素手捻针,一面兴致勃勃说与她听,一面在前两日她裁割下却惹得一众姑娘捂嘴惋惜的那片锦缎上织绣,熟稔轻巧像只欢快小花蝶。
重活一世,她对这些兴趣不大,何况正事缠身,可溯起飞萤独处时的发呆模样,她终归没忍心打断,便也任其说去了。
拖拖拉拉,直至第十日她才忙空。
弃了笔,安子夜抡着手臂绕圈,活动起僵硬四肢,可身子仍不算爽利,索性唤来飞萤替自己好好捏揉几下。
小姑娘歪着脑袋好奇瞅了桌上那些图纸好半天,“王妃,您画的是什么呀?又像细软……又像刀剑。”
安子夜惬意哼笑。
“日后造出来你就明白了。”
她睁眼端详图稿,这是前世身处后宫无所事事时构想出,还托裴狐狸仔细看过,修修改改几回才得出的成果,应当不会有差错,眼下就看能不能造出了。
正午的日头一如既往炙热,透过雕窗往外看,热气隐绰像蛛丝,密密麻麻缠裹游荡。安子夜蹙眉挣扎几息,还是卷了图稿起身,让飞萤收拾银钱,戴上帷帽出了门。
隆京繁闹,宁安王府虽地处西南角,远不及正街,但出门行不多远还是陷进了人山人海里。安子夜两世都到过这座都城,却和飞萤一样,头一次踏入城街,有心闲逛,但念着正事才没逗留。
“王、夫人。”飞萤低喊。
安子夜收回视线,循小姑娘所指,径直瞧向街拐角处一间铁铺子。
“就是这里了。”
王家铁铺—
细白食指勾起帷帽一角白纱,安子夜仰头凝了不算显眼的门面及陈旧招牌良久,敛去眼底讶异,拎起裙摆,小心翼翼绕开地上炉渣灰搅混着水陷出的坑坑洼洼,往里走。
铺子里比外头还要闷燥炙热。
入目是一只笨重厚实的大铁炉,内里烈火滚滚烧得正旺,焰舌滋嚓凶猛上窜,恍有吞噬天地的架势。
三个赤了膀子的高大壮汉挤在里,将这方寸地儿占得更逼仄,比她脖颈还粗的手臂抡起大锤一下接一下砸在烧得通红的铁料上,火花混着汗水四溅,震得地面也抖颤。
细碎脚步声闯入,惊动了正拉扯风箱的壮汉,他停下,两眼睃向这对衣着华贵身姿婀娜的主仆,咧了咧干裂发皱的嘴唇,竟是吹了声口哨。
另二人闻动静也转过黑里泛红的脸。
打铁声歇了,鼓风声也匿了,只剩火焰的噼啪响,猛一下寂静。
“夫人……”飞萤恍觉一脚踩进虎窝,吓得往她跟前凑。
仗着帷帽遮挡,安子夜竟没被那三道紧迫目光给怵到,反而拔高嗓音,“店家可在?”
三壮汉相视,骤地大笑,正要搭腔却被角落里陡然响起的呵欠声给堵了回去。只见一个衣着朴素的老翁伸着懒腰、杵了拐杖颤颤巍巍往外走,雪白长须在这脏乱铺子衬托下,竟隐隐有几分仙风道骨的味儿。
安子夜:“您就……”
“梆!梆!梆!”
拐杖敲锣似的砸上脑颅,三声脆响将她的话给打断。
“干什么干什么!没见过姑娘?都干活儿去!”
“成日窝在你这旮旯地儿,见的不是杀猪的就是亡命徒,哪儿来的姑、唉哟!”那抡锤的还没抱怨完就多挨了一下。
老翁冷哼:“爱干不干!”
三壮汉这才悻悻捂着头转过脸。
“姑娘,这里可不卖胭脂水粉。”老翁走至跟前,还算和气,指了指外头,“您进错地儿了吧?”
安子夜也正想这样问自己,可既来了,便总要试试,她索性拿出图稿。
“这几样可造得出?”
老翁接过缓缓腾开,端详须臾,混浊双眼里闪过一丝精光。他抬头,冲面前姑娘提起拐杖,顿地三下。
三壮汉顿时绷着脸拔地而起。
飞萤吓得一震,安子夜亦是下意识后退半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