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正妥当的方式钟离也知道,他就该什么都不说,安安静静当一个挂件或者影子,不会在她生活里占太多份量,保持恰当的距离看护她。
看着她,直到某天她觉得该成家了,也许挑一个中意的人,又或者有谁主动来追求她,可能经历千辛万苦打动她,到这时候他就该退场了。
钟离不想退场。
这些念头彼此碰撞,沉淀成一股阴郁的情绪,令他垂下眼帘,将牵着的那只手慢慢握紧。
好像只是一转眼的功夫,朱妤没反应过来,他突然停下拽着她的手把她拉过去。
那是棵大榕树,生长出茂密的树冠足够藏下两个人的影子。
朱妤靠着树干,感觉到一只手在她脸上轻轻摩挲。
那不像钟离平常亲昵地碰她,总带着些小心的喜欢和温柔,眼下他的动作虽然轻柔,但却带上了古怪的意味。
他低下头,投下的阴影完全笼住了她,朱妤看了眼他的右手横在身边,像是拦着她逃跑一样。
于是她又看回来,看他越来越靠近,快要碰到她的脸时忽然说:“你知道吧,我前段时间帮邻家阿姐揍了一个流氓,他就不三不四地要摸别人脸,还想强吻她!被我打了那一顿,现在见我都绕路走。”
古怪的感觉突然散了,钟离缓慢地眨了一下眼睛,动作停下来,又慢慢后退站好。
“……嗯,嗯,抱歉。”像是不明白自己刚刚做了什么,他按住了额头,闭着眼睛缓了很久才重新睁开。
朱妤觉得他的不对劲还是得从见过若陀开始的,也不怪他,只是好奇问:“若陀先生到底和你说什么,把你气成这样?和我有关吗?”
“……说我年纪大。”
朱妤也眨眨眼,努力掐自己的手心,还要一本正经地分析,“若陀先生没说错啊,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正在过四千岁的生辰欸。”
这就让钟离更不高兴了,他把刚刚的自我怀疑抛到脑后,直直地看着她,嘴唇抿成一条直线。
朱妤左看看右看看,最后若无其事地看回来,露出一个笑脸,“赶紧回家吧,气性大的老爷爷!”
老爷爷就真生气了,冷脸把她送回去,一声不吭掉头回自己的院子了。
其木格看他像一阵风那样进来,又像一阵风那样出去,快得她都来不及说话,有点摸不着头脑。
“他怎么了?”
朱妤掩饰性地咳嗽了一声:“我开玩笑嘛。”
但整个白天钟离都没有再出现,其木格在院里一边练剑,一边斜眼看她,还是说了公道话,“你是不是去道个歉比较好?”
朱妤稳住了,稳到半夜里悄悄跑去敲中间的那扇门。
“钟离?你在家吗?我进来了哟。”
没人回答,但她当作是默许了,推开那扇没锁的门,大大方方地走到隔壁院子里。
把门关好再转身,院子里就多了一个人。
月亮拉长了他的影子,拖在地上变成细细的一条,他坐在一地清辉里安静地看她。
朱妤走过去,不自觉也放轻了声音:“钟离,还在生气吗?”
“我未曾生气,我……”他一时语塞,纠结了一整日也没想通。
朱妤也不找凳子,就坐在他腿上,侧着身看他,月光只能照亮她的侧脸,带着点静谧的笑意。
“今天开玩笑是我不对,你不喜欢,我以后就不说了,呃,尽量不说吧。”
钟离平常坐着也比她高一截,不过这样坐下来,她倒能稍微从高处看他,“你也知道,我不在意这个的,这是我们两人的事,不要在乎若陀先生怎么说。”
“嗯。”
看他表情还像耿耿于怀,朱妤故意说:“你这么在意,等过十几二十年,我也要长出皱纹和白发,你不会就不喜欢我了吧?”
“不会。”这时候他情商又在线了,答得飞快,“那也是你,始终是你。”
“嗯,你真好。”她笑盈盈地凑过来,亲了他一下,这回不是亲在他脸上,而是落在唇上。
钟离身体僵硬了一下,又听她夸奖,嘴角跟着上扬,“白日你不是说……不可以么?”
“那是你亲我。”她带着点任性的口吻说,“我亲你不算。”
“嗯。”
那个点水掠过的吻太轻太快,他静静坐了片刻,忍不住又靠近了些。
看她没有抗拒,才慢慢地抱紧她,珍惜地贴上她的嘴唇。
……
没出息。它轻轻地唾弃,不明白一个魔神,在一个凡人面前,怎么能卑微成这样。
枉它好心帮了祂一回!
但祂听不见这些咒骂的声音,它也只能感觉到祂的心平稳地跳动着,被那个人类的一举一动牵扯着。
就好像祂把心交了出去,所有喜怒哀乐都交给她掌握。
它又骂了一遍,恨恨地注视这一切,咬牙切齿地诅咒着,看着她。
它一直注视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