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出所料,作为回应的是一段沉默、一段潜台词为否定的沉默。
于是齐路遥想着对面前不久说的、说靳羽那个有一点血缘关系的哥哥同样是因为赌博才欠了债、被人恶意报复,又想到此刻之前的上一段对话——也是他们本打算停留两小时、结果提前离开的理由。
“我们也把你养到了12岁,”在医院病房门口,那个男人如是说,“人多少也应该念旧情一点。”
“我不太理解,”靳羽看着他反问了一句,“我什么地方没有念旧情?”
“当时你留了张纸就走了,谁都不说,我们在镇上问了不少人,”叔叔继续说,“你知道这里什么事传起来都很快,这么一问,都知道你不见了,传什么的都有,还有我们悄悄把你杀了这种事——后来有人来调查,才把这些风言风语平息了下去。”
“我觉得我那张纸条已经说得很清楚了,”靳羽说,“当然我可能确实应该说得更清楚一些,但我当时就那语文水平了。”
“你更应该说清楚的不是那张纸条,而是前半年网上说我们虐待你这种事——你平心而论一下,我们没有对你好的地方吗,供你吃饭给你地方住还花钱让你读书,”叔叔摇了摇头,又叹了口气说,“结果当大明星去了,大家都认识你,这回全都反过来指责我们了。”
“那不是我能控制的内容,”靳羽说,然后又问,“不过我比较好奇,当时那个决赛周的视频是谁来让你们拍的?”
这个问题抛出之后,对面意料之中地没有回答。但齐路遥一直盯着他看,于是也没错过这人一瞬间看向病房里的眼神——大概,如今知道真相的人还躺在里面,所以在这趟行程中,这件事大概注定得不到答案了。
“……而且那些爆料不都是真的吗?”于是齐路遥突然开口道,“为什么要道德绑架他呢,是想要你们本不应该得到的钱、还是想要你们同样不应该得到的好名声呢?”
剩余的三个人目光都突然转向他,像是才反应过来旁边还站了一个沉默已久的“第四人”。
“是的呢,小遥说得很对,”靳羽突然就笑了起来,“我什么都不说,已经很念旧情了,您觉得呢?”
“我真应该把这段话录下来,”叔叔说,语气像是无奈,又像只是装出来的无奈,“然后放出去……你在镜头前也这么说话吗?”
于是最终,这段对话的结果是不欢而散。
事实上都知道,对面最后那句话就是随口一说,放录音出去舆论会偏向谁大家也都清楚……但齐路遥还是有一种很不舒服的感觉,而这种感觉持续到了当前。
“那就不用再提这件事了。”面对对面阿姨的沉默,靳羽说,“还是很感谢你们能让我再在家里住两天,我可能会带一点东西离开,都是不值钱的,会提前给你们一个清单的。”
“有些你可能想要的东西不一定能找到,”阿姨顿了顿,突然开口说,“我能猜到你想要什么,你以前的一些纸片、本子、小玩意,还有你父母相关的东西,我们也可以……”
“找不到就算了。”靳羽打断他说,“没有重要到那种程度。”
齐路遥看到对面的神色中闪过一丝意外,而此刻电梯已经到达了一楼,靳羽补了句“那我们先走了”,便拉着齐路遥加快了脚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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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一路走到了另一条街上。
少见地,这一路上两个人都保持着某种默契的沉默——靳羽看起来是刚刚说了太多话,现在不那么想说,于是齐路遥也陪着他保持安静。
“你会觉得我这样看起来有点不合适吗?”直到他们转过弯,离开医院所在的街道,靳羽才突然重新开口。
而没等齐路遥开口回答,他又自问自答般继续说:“其实你也不用回答——我知道你会说不觉得,因为你所见到的只是现在的我。”
——而这句话背后的潜台词则是,因为不认识那个12岁之前的靳羽、不知道他所经历的人生中有几分善意、又有几分不合理的对待,所以无论如何,在评判这件事上,都会不够公正。
“但我是真心不觉得。”齐路遥低头笑了一声,才又说,“不要试图去在这种事上成为道德上完美无瑕的存在……做不到的,你现在这样就很好。”
“我以前在这里上学。”靳羽顿了顿,没有回答这句所有人都懂的话——他伸出手,指了指旁边的一栋建筑,顺着换了个话题,“这是我们镇上唯二的小学之一,你想去看看吗?”
“有什么值得一看的东西吗?”齐路遥偏了偏头问。
“没有什么值得看的,在这里也没有发生过什么好事,但不是学生也能进,”靳羽回答很快,接着他看着齐路遥,又问了一遍,“所以你想去看看吗?”
齐路遥沉默了几秒,最终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