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围景物都是暗的,大概还处于夜晚。他慢吞吞支起半个身子,坐在床边揉太阳穴。那个梦其实很逼真,一度让他身临其境,所以他梦醒第一反应是找秦闻,骂一句考驾照难道比无缘无故长对翅膀更吓人吗。
许是血流得多了,纪乔四肢都有些无力,他现下头脑清醒得很,短时间睡不进去,只好抬头看看。
这间房的陈设更贴近看过的苗寨,不是今天应玄行带他去看的那种类似民宿的客房,更像是……谁的房间。
不会是应玄行的吧?
纪乔先为这个想法愣住,又为第一反应觉得是应玄行的房间怔住。
同时,他下意识抓了抓盖在身上的薄毯,低头去闻,果然携着一阵应玄行身上那种特有的清香草药味。
明明有多余的客房啊。
纪乔一时间自我尴尬,只好视线到处乱转分散心绪。房间有一座墙面高的书架,摆着很多苗语的书籍和一些小玩意,最引他注意的是床边有一截树木横生进来,桂花簌簌掉落。
树下是一张使用痕迹挺重的书桌,窗口挂着一个算得上丑的晴天娃娃,窗沿摆着大概有五六个瓷罐,夜风拂进来,散乱在桌上的几张纸被掀起一个小角,凉意沁人,纪乔从床上爬起来,坐在椅子上吹风。
如今离得近,能看见每个瓷罐间还有条线连着张小卡片,经风吹得一晃一晃,像随时会断线的风筝。纪乔在原地不动,却也看清了上面写的是什么内容。
——哥哥,今年九岁生日快乐!祝你每天都开心,有好多好多的糖和蛋gāo吃。
卡片该是很多年前的,纸张泛着陈旧的黄灰色,四个边角都有些褶皱卷起。不过整体很干净,瓷罐也没有沾染一丝灰尘,得以见主人十分珍惜。
上面的字迹歪歪扭扭,还带着拼音标注,大概率是小孩写的。
从左往右,随着瓷罐逐渐增多,字体同样趋向成熟,看起来是生日礼物,因为每一句话的开头都是哥哥今年几岁的生日快乐,表达的话诚恳又蓄着真挚热烈的爱意。
应玄行有弟弟吗?
纪乔不记得他有提起过,可目前来看,他应该是很珍视这个弟弟的,否则也不会保存这么久。
瓷罐只有六个,说明这位弟弟只写了六年,那往后缺失的这么多年。要么就是人离开停云山了,要么就是……死了。
如果是后者,那应玄行不愿意提起也是情有可原的。
纪乔在窗边发了好久的呆,桌上有个小闹钟,两根针咔哒咔哒转到三点四十的位置。
今夜的月亮在树干间被分成好几块,月光浅浅散落在桌面,那几张空白的纸就好像有了神性,月光在上面跳舞。
窗外能看到云寨的高树山坡,纪乔随意揪着一片桂花叶失神,目光没有焦距地胡乱飘着,某一瞬间忽然从错落的树干间看到个十分熟悉的人影。
那人坐在屋后小山坡的一块岩石上,他闷青色的发被风吹得有些乱,月晖下的银饰泛着别样的光。
岩石堆砌出的那道背影在天地间被拉得好长,他只是静静地在那,就让人感到远阔的孤寂与怜惜。
纪乔喉间紧了紧,心念一动。
本只是因为失眠而出来吹晚风的应玄行正盯着远方发散心绪,云寨一向很静,此刻明星高悬,山林里连野兽都沉眠,他却在某一刻,隐隐听到似乎有人喊他名字。
自从视力倒退,他的听力就远超于常人。应玄行只犹豫了不到两秒,立马回头。
可惜他看不清,只能隔着几重树影,依稀望见窗口似乎站着个人。
不过这次,他清楚地听见纪乔喊他名字,“应玄行!”
伴随着名字的呼喊,有什么东西从窗下坠落着滑翔出去,又摇摇晃晃飞向应玄行那边,但被卡在树干的缝隙间。
应玄行失笑,走过去,抬手轻易取下了那只困于险境的纸飞机。纪乔折的并不牢,应玄行刚拿到手,纸飞机就几乎散架,他看到了纸间仿佛写了一行字,不过依他的眼睛根本看不清写的是什么。
楼上,纪乔支着下巴笑,向他微微招手,窗下的晴天娃娃也一摆一摆的。
前不久用过的笔还躺在纸堆边,他是一时兴起写的那句话,但也是真心实意的祝愿——今年的生日,也要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