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大,两个人相隔超过两米再看彼此就有点模糊,一个个像鬼影。
老陈远远地喊,让他们注意点,别再有人被咬了。
暗暗的天滚着一轮轮乌云,几缕紫电在云中若隐若现。纪乔在附近寻了一圈,没有看到老陈口中的草药,他试探性又往前走了几步,拨雾后,见绿丛有抹很淡的紫色。他回头,发现几个人的身影蒙了些白色调。
“老陈。”纪乔喊,“我好像找到了。”
许是天快又要下雨,雾气更深了,只能听见老陈含糊不清的回应,大概是让纪乔快摘了回来。
紫花在近前遍地,扎根较深,根茎柔韧,纪乔费了好一会儿才折断它,喉间悬着的气才舒到肺腑,他抬头那一刹那就撞见手边的杂草堆里,有条艳绿色的蛇朝他吐着鲜红的信子。
嘶嘶嘶。
绿蛇尾巴不停地抖动,脖子弯曲呈现S型,两颗露出的獠牙泛着危险的预示,它嘴里不断发出嘶嘶声。
老人说,这是蛇要攻击人的状态。
纪乔与它僵持着后退两步,扯开点距离后拔腿就跑,回过头却立刻陷入迷雾,一时间难以分清方向。等他重新看向草堆,那蛇早已没了踪影,但嘶嘶声隐隐在他耳边萦绕,如厉鬼俯在耳边吹着寒寒凉气,告诉他,我一直在。
说不上是害怕趋势的幻听还是什么别的原因,纪乔下意识捏着花不断后退,根茎汁液打湿了掌心,汗的热意混着叶汁的冷,纪乔僵硬地咽口水。
跑……快跑,越远越好!
这是纪乔唯一的念头,他在雾里跌跌撞撞奔跑,目之所及终于出现了好几个黑影,纪乔听见附近都有窸窸窣窣的声响,但现下狂风呼啸,他听不大清说话内容。
无论是谁,总归是个人,纪乔想,他索性跑向离他最近的那个黑影。
哗啦啦。
银饰相互迸撞的脆响在耳边无底线放大,短暂地占据所有感官。纪乔撞到了那人身上,大概是胸膛的位置。他额头被硬邦邦的物体硌得发疼,忽至的痛意顷刻逼出了一星半点泪意。
纪乔忙抬头,对上一双不同瞳色的眼睛,天空乍然响起一声惊雷,那人动作间带起的叮啷音响得纪乔心尖发颤,恍惚以为先前做的梦境这时与现实重合。
刚才在他们撞上的那刻,纪乔嗅到一阵好闻的异香。
“你好,这么着急,是迷路了吗?”
那人没有躲开,稍微低了低头,额间的发饰随即前倾,压下一小片覆住纪乔眉眼的阴影。他年龄看着二十岁上下,用标准的汉语打了个招呼,就向纪乔礼貌微笑着。
大概是本地的苗人。
纪乔还没有反应过来,两人对视了片刻,少年好像苦恼于纪乔的沉默,只好反手握住他腕子。
“我应该知道你是哪里的。我现在带你回去,别哭。”少年有几分哄人的意思,俯身以指腹擦过纪乔眼尾的湿意,而后仿若闲庭信步般带着他再度入迷雾。纪乔也像被什么蛊住,又或许被那阵迷人的异香摄住心魂,他没有反抗,乖乖跟着少年走。
不出几步,雾里露出面包车的雏形。
老陈正叉着腰冲各个方向喊他名字,烟在他指间快燃尽了,他低声骂了一句真够闹心的。话刚骂完,就听见某一处陡然传来银铃响动的音,他抬头,恰好看到少年慢悠悠领着纪乔从雾中走出来,变魔法似的。
“老陈!”纪乔快步走过去。
老陈没有当场接过他手里快焉了的花,而是先俯身向少年行了个礼,神色恭敬,张嘴说了一句纪乔听不懂的苗语。“Nyob zoo”。
旁里的男生拿过纪乔手里的花,揉碎,处理祁瑶的伤口。另一名男生则告诉纪乔,这在苗语里是你好的意思。
纪乔若有所思,现在才有空重新打量这位好心带他回营地的人。
少年穿着当地常见的苗服,下巴削瘦,闷青色的发半束,左右却各垂落一缕浅灰色发丝。两撇刘海间横着一道弯月型银饰,下沿坠着薄薄银片,左眼是棕瞳,右眼则是浅灰色瞳孔,眼尾下缀着的一点泪痣更具蛊惑性。
“你们是要进停云山吗?”少年负着手问,指腹蹭着掌心摩挲,他回想起纪乔手腕的余温。
不等老陈接话,他又笑笑续说,“我是寨子里的苗民,眼睛不好,之前因为采药下了山,现在雾大了不好走,你们能载我一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