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咔哒”
赵见远盖上笔帽,坐直的脊背放松下来,往椅子上往后一靠,“你大概学到这些就够了,后面的高二暂时也用不到。”
“啪”许之柔合上课本,“好,你说行就行……”
任谁睡前被拉着讲半个小时函数都很难保持精神,许之柔就差直接一头埋进课本里了,精神早就伙同身体一块出走。
这会哪里还有功夫思考,她直接一头扎进被子,电话开了外放,丢在枕头旁。
任由赵见远在耳边絮絮叨叨解释某个超纲的定理。
跟王八念经似的,左耳进右耳出,一点过不了许之柔的脑。
啧,这东西话可真多……
就在许之柔昏昏沉沉,快要失去意识的时候,忽然听到电话那头,赵见远突然问了句,
“心态还挺好的,下午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没掉眼泪?”
他的声音不重,来自少年有意的温朗,轻得像窗子外的夏夜月光。
它带着一点暖意拂过,但又不留下什么痕迹,让人昏昏欲睡的心灵跟着轻轻拨动了一下,也不留痕迹。
许之柔在那一瞬间就清醒了。她将脑袋从被子里拔了出来,又很快耷拉下来,下巴抵在手臂上,翻了个身。
她想气宇轩昂地叫赵见远少瞧不起自己,但张了张嘴,却没蓄出多少气势来,最终只怏怏地嗯了一声。
“那当然。”
可能是刚被作业摧残得身心疲惫,以至于许之柔再回想起下午的事情仿佛都已经过了很久很久,这会也顶多觉着有些小丢人。
许之柔抬了抬眼皮,又合上,过了一会,又不轻不重地补充一句。
“我又不是小孩了……就这么一点小事情,没什么过不去的。”
也不知是说给赵见远听的,还是说给自己听的。
电话那头传来赵见远一声轻笑,“这么成熟?那确实是长大了……了不起。”
许之柔眉心一皱,猛地睁开眼:“赵见远,你少用这种大人的语气跟我说话!少占我便宜。”
“行,那我应该怎么问——”
隔了几扇窗,书桌后,松软的睡衣降低了少年五官棱角的凛冽,赵见远闲散倚在座椅靠背上,手里转着笔,笑意淡淡。
“那我换一种问法,下午你们班应该笑得挺开心的吧?”
许之柔呵呵:“他们是开心了。”
赵见远问:“那你呢?”
“我当然,”
许之柔睁开眼,视线倒转看着窗边玻璃里自己模糊的倒影,嘴角耷了下来。
好吧,不得不承认。
即使她天天和赵见远看似过不去,但在很大程度上,赵见远确实算是许之柔心底的避风港,一个强大又安定的避风港,足以容纳她所有不为人知的小情绪。
所以即使原本打算就这么让这件事过去,可当赵见远这么一问,她便想也没想就把自己真正的心情和盘托出了。
“……我当然不开心了,那张照片那么丑。”许之柔嘟囔。
她以为赵见远这时候如果有良心的话,好赖也要象征性地安慰自己两句的。
但等她说完,电话那头就没了声音。过了一会,就在许之柔眯着眼快要睡着时,才蓦地听到那头溢出一声轻笑。
“怎么的,小丑鬼自卑了?”
。。
这人!
多、冒、昧、啊!
“赵见远!”许之柔瞬间从床上弹了起来,“你敢再叫一声试试看!”
“嗤。”
电话那头笑了起来,语调懒懒散散,服软也服得十分欠揍:“我可不敢,把你惹毛了,谁来跟我说模拟卷三的阅读题呢?”
赵见远的英语其实也不算差,年段15%的水平,但距离拔尖仍有进步的空间,所以时常也会来找许之柔问问题。
总算他也要被她拿捏一回。
许之柔冷笑一声,死鱼翻身似的往被子上一躺,“呵呵,不是丑鬼嘛,丑鬼哪敢跟您讲题呢?”
赵见远的声音依然从容散漫的,笑着慢声问:“那怎么办,要我叫你声爹?”
“哟呵,你今天的觉悟还挺高,叫声来听听,我考虑考虑呗。”
赵见远酝酿了一会:“柔柔宝贝?”
“宝你大爷!”
拿她小时候的昵称侮辱谁呢!
“哎哟,还不给叫啊。”
……
两人就这么有一搭没一搭地互相伤害闹腾着。
直到闹钟指针催眠得倒转了半圈,月亮也深深浅浅从云层间穿梭了几次来回,声音才慢慢弱了下去。
赵见远关了空调,推开窗,夏夜的风传来玉兰花香。
微弱的蝉鸣从远处传进赵见远的左耳,许之柔浅浅的呼吸声沿着电话线落在他的右耳。
夜深了,长排的居民楼都已经熄灯入眠,一片寂静。往上看,唯有右上方三楼的某个窗子还散发着一点光亮,估计是床头灯还没关就睡着了。
赵见远带了带唇角,悄然挂断电话。
“又不是真的小丑鬼……伤心个什么劲,笨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