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年处于社交圈中心地带的铃木园子常常要主动去了解许多人一辈子都可能用不到的信息,再将其反哺于人际交往中,光是这点,就连工藤新一都不敢说自己做的能比她更好。
她对此向来如鱼得水,常常还能反过来将原本枯燥的珠宝和奢侈品知识讲的三人兴致盎然,不知不觉间便记住了许多。
据他们所知,社交圈内人们素来眼高于顶,穿着一向是那么几个牌子或风格轮流换;部分恨不得一天三顿吃的东西倒欠热量以控制身材;小到包包鞋子搭配,大到出行工具选择都要顺应当下时代……些许疏忽,都要惹人揣测。
这特殊的洁癖此时反而助推了破案的进度,毛利兰的发现来源于里面的衬衫——它比起受害人的身形要大上一码,粗糙许多。
工藤新一迅速起身,从离其不远的衣帽间中拎出一件衬衫确认了这个想法,其在柔光下却有着如珍珠般的圆润光芒,两者一比,受害人身上的衣服便显得暗淡无光了。
“衣服被换了。”两人异口同声道。
——
“谢谢。”铃木园子接过递来的红茶,晾的正好,一口喝下去,整个人便像泡在温泉里,暖洋洋的叫人直打哈欠。
金裙女子姿态笔直,双手自然交叠于身前,嘴角仍是那个精致的弧度。两人自从见到她那刻起她就一直保持着这副笑容,无可挑剔却又死板万分;铃木园子一看见她便想起那空洞的机器声音,直到现在,那不知名的惊悚感仍然刺的她后背发凉。
“辛苦了,先下去吧。”
金裙女子微微低头,提裙致意后便迅速退了出去,直到门关上的那一瞬间,铃木园子才终于放心的躺了下去。
“现在终于放松了?”
留下来的都是熟人,铃木园子晃着脚上舒适的拖鞋,把路过的夏洛拉过来抱了个满怀,“那位小姐是什么时候开始跟着您的呀?”
“我第一次见她都还是五年前了,但她真到我手底下都还是一个月之前的事了——当时你忙着考试,没来得及告诉你。”
铃木园子还想问些什么,手上不停挣扎的猫咪却带跑了她。
“布兰卡姐姐——”
“夏洛,让姐姐抱。”
疯狂扭动的夏洛叹气,视死如归的露出了肚皮,任由铃木园子抱着它摸。或许是身下沙发太过舒适,怀里的猫咪像小太阳般暖乎乎的,本来一肚子的疑问悄悄溜了个一干二净,她打了个哈欠,眼皮不受控制的越来越沉,越来越重——
“睡吧。”
迷离之际,她听见一个沙哑的声音道。
好像听过这个声音无数次一般安心,铃木园子生不出半分怀疑和抗拒,顺从的被那双温暖的手牵着,慢慢步入黑暗的静谧之中。
她彻底闭上了眼睛。
金裙女子不知何时进来的,手上抱着叠柔软的毯子,正想上前就被布兰卡挥挥手制止,她微微弓着身子,正帮她卸首饰。
铃木园子睡得很沉,布兰卡将她垂下的腿托回沙发上时都没反应。夏洛也早已轻手轻脚的溜了出来,爬在千岛微幸面前,那双碧色的猫眼很容易让人联想到布兰卡脖颈上的绿宝石——冰冷而死寂。
“你很有意思。”
布兰卡亲手为铃木园子披上了毯子,才转过头来看着他——她张开嘴,发出的声音却与方才的珠玉落盘大相径庭。
这才是她真正的样子。
她看着千岛微幸端坐,笑眯眯的问:“不逃跑吗?”
“如果我能动的话,那很乐意。”与平静的表面不同,千岛微幸只觉得身体每一寸皮肤和肉都被绷紧,挤压的肺部不能呼吸,连转动眼珠都已是奢侈。
布兰卡笑着,“没关系,你很快就能适应了。”
金裙女子悄然上前,为隔桌对视的两人分别放下一杯热气缭绕的咖啡,随后又回到了布兰卡的身后。
她所言不虚,在嗅到咖啡香气的那一刻,千岛微幸的手指便已能动弹。那层层密不透风的丝线也被重生的血肉给挣脱开,如脱茧的他下一刻就冲到了铃木园子身前,“还请原谅,我想现在就带她走。”
布兰卡挑起眉头,“她一直说你是个安静害羞,连一只蚂蚁都不舍得伤害的孩子。看来你真的是甜心很好的朋友啊。”
他不语,只是站在那里,正正好便能挡住布兰卡投向铃木园子的视线。
“好了。”布兰卡低头啜饮了一口咖啡:“先坐下吧,好不容易能休息一下,别打扰她。”
千岛微幸沉默片刻,还是坐下了,只是他左手自始至终紧紧握着玉佩,好一会儿才肯放下。
“不喝点吗?”
“……不了,抱歉,我对咖啡过敏。”
面前的少年浑身绷紧如拉满的弓,而布兰卡还不希望射出的箭矢刺向自己,于是她只笑了笑,便转移了话题,“我听甜心说,你有哥哥?”
“……是的。”
“跟我讲讲怎么样?我一直也想有个哥哥来着呢。”
千岛微幸沉默着,而布兰卡也毫不着急,只慢吞吞的喝着咖啡。
“我哥哥……是个非常温柔的人。”他似乎在小心翼翼的斟酌着语句,可整个人却缓缓放松,本来干涩的声线也逐渐变得温和起来,“从小到大,我什么事都喜欢跟他说,开心的事也好,烦恼的事也好,哭也没关系,发脾气也没关系……他总是那样,牵挂着我们所有人,但却总是不在意自己。”
“比如呢?”
“我还小的时候,犯过一次病。”那沙哑的声音却似乎有种莫名的力量,引诱着千岛微幸不断开口:“其实不严重,可从我睁眼那刻起,他一直在我身边陪着我。虽然他什么都不说,但,他瘦了好多。”
他的手虚虚比划了一下,“瘦了好多好多,要不是因为我非要跟他一起吃饭,他恐怕什么都不会吃的。”
“那个时候我就想,要是我能保护他就好了,要是我能保护我在意的人就好了。”
“——那个孩子一定会这么想的吧。”
浅羽怜抚着花瓣,明明昨天带来的盎然花朵现在却已暮气沉沉,在萩原研二的遮挡下,松田阵平偷偷拿手机二次确认了枯萎期真的是五到六天后,二人同时陷入百思不得其解状态,最后一致决定回去路上找商家理论去。
孩子们自三个小时前纷纷发了消息后便杳无音信。浅羽怜面上平浪静的同他们聊着天。但三人就那么眼睁睁看着他手下那原本还算粗壮的花茎慢慢被削的薄如蝉翼,枯萎的花瓣一片片飘落,更别提是在几人的话题正正好提到了那段至暗记忆时,看的人眼皮直跳。
所幸最靠谱的班长借着去应门铃的理由转头就捧回来一束新鲜的洋甘菊,两人借口倒水的功夫也将枯花带去厨房销毁。
“……那个时候,我总是会觉得难过。”
“是因为小千受伤了吗?”伊达航的声音光听着便如见巍峨高山,沉稳有力。
浅羽怜和伊达航有些时候像的令人咂舌,尤其在是插花——这个浅羽怜少数不会弄伤自己的爱好上,伊达航是唯一一个能和他一起一坐便是六七个小时的;都习惯早睡早起,衣物普遍选择舒适型;平日二人捧着浓茶更是眉头都不皱,什么点心都没有,笑呵呵的一聊就是一天。
可二人终究还是不一样的。
那人顿了片刻,如叹息般道:“因为这是我的错。明明这个孩子就跟我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明明这个孩子是我看着长大的,但为什么,我就是没能注意到呢?”
“他那么小,那么瘦,躺在病床上像一张轻飘飘的纸,明明那么怕痛的孩子,却一句话都没有说。”
“……是我要求的太多了吗?”
“我希望这些孩子们能一直幸福健康,平平安安……是我太贪心了吗?”
伊达航却笑了,“那看来全天下的家长都是一样的啊。”
二人止步,静静屹立在阴影中。
“从我有记忆起,我就只有老爹了。他早年很忙,又不能留我一个人在家,只好经常拎着我跑东跑西。可警察这行招人恨,有人因为不满意我老爹的调解,趁他不注意抱走了我,我老爹一回头就没看见我了。幸好附近邻居们都认识我,没多久就被带回来了。”
“他的表情一直是一样的,平静又安定,就好像我只是暂时离开去隔壁买了个冰棍。”
“长大后,我们俩的交流变少了很多,但您也记得,前两个月我带娜塔莉回了家。回去后她跟我说,我老爹带她参观的时候看到了很多东西,有御守,有佛珠,有玉石,很杂很沉,差不多有五六斤了,可他一向是不信这些东西的。”
“……全都是求平安的吧。”
“是。”伊达航笑道:“那天晚上我想了很久,才发现我当时怨的不是我老爹没有骨气,怨的不是他展现懦弱的样子。”
“哪怕我被绑架了,他的表情都没有什么变化,我就认为他一直该是这样坚韧的,可那瞬间,他竟然向劫匪下跪,所以我才那么混乱的吧。”
“我本以为,我早就能更成熟稳重的面对任何事了。可就像我从没发现过那些东西一样,我只是自己单方面拒绝了和我老爹的联系而已。”
“在我看不到的地方,他多自责,多无助,我都不曾了解过。”
“所有家长都一样,都盼望着孩子一直幸福快乐,一直健康长大,自己能永远保护他们,即使孩子们不知道,即使孩子们不理解。”
“可是啊,怜哥,这是不可能的。您总是自责,总是觉得自己做的不够,总是觉得是自己的错……可我认为,您的出现,您的存在,就已经是他们愿意去爱这个世界的理由了,剩下的路,是他们要自己去走的。”
“无论是小千,还是佑安,都是一样的。”
伊达航直视他的眼睛,坚定不移,意气风发,澄澈恢弘如峰顶孤云。并非同情,也并非安慰。
“是吗?”他说,声如尘埃:“那如果,我做了……很多,很多错误的事情,他们会恨我吗?”
“我不知道。”
“那你们会恨我吗?”
“我也不知道。”
伊达航道:“我不知道您所说的那些错误究竟是什么,也不知道您当时是报以什么样的心情去面对的,我只是认为,您是不会伤害我们的,仅此而已。”
良久,两人才终于听见回答。
“但你要记住,阿航。如果你需要一个人去恨的话,就恨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