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来了。
诸伏景光近乎漠然的垂眸看向遍地的血泊,露出一条缝的壁橱。
那个重复了十几年的梦。
他仿若幽灵,安静的站在那里,以第三者的视角看着那个模糊的黑影捏着尖细的调子,反复重复着诡异的旋律,缓缓的脚步成为恐惧的伴奏。
「已经可以了~~~出来吧~~」
「捉迷藏结束咯~~」
嘀嗒,嘀嗒,嘀嗒。
血珠滚落,微凉的木地板令其很快凝固,门边露出的是已死去的母亲的手,平日高大的父亲胸膛被破开,无力地倒在门边。孩童死死捂着嘴,连眼泪都不敢流下。
被发现了会死。
会死。
尚且年幼的他平时更多的是从电视中得知死亡这个概念,心脏停跳,失去呼吸,面部苍白僵硬,皮肤泛出青灰色。
电视上没有说原来死亡会让人类身体里的红色液体如瀑布般涌出,会让空气中都弥漫着欲闷死他的甜腻锈味。
「出来吧~出来吧~~」
一闪而过的高脚杯纹身,滑倒后男人粗鲁的骂声,一片昏暗。
诸伏景光猛然睁眼,轮回的溺水者又一次逃离,张开嘴贪婪摄取空气,胸腔内鼓动的心脏告诉他此刻仍然活着。
窗外有风,月光投于他枕边,他看了眼闹钟,刚刚凌晨两点半。
睡不着了。
他长呼一口气,迟迟发觉惊出了一身冷汗,拉了拉衣领,令人不适的粘腻感挥之不去,干脆出门散步吹吹风。
应该不会被抓到的吧?
他听着远远的汽车轰鸣声,闭上眼睛往前走。
诸伏景光有些时候会觉得自己过于不成熟。
他有了可以交付真心的友人,有了疼爱他的家人,在真心实意的为自己的理想而奋斗。
这就够了。
这世界上大多数人都无法做到这样,所以他觉得自己本该满足。
可是亲眼目睹父母的死去是真的,与最亲密的兄长常年分离两地是真的,缭绕至今的梦魇也是真的。
那是真真切切的十五年,占据了他迄今人生的一半还要更多。
所以他像是得不到心爱玩偶的孩子,抓着这些念念不忘。
这并不好,他明白的。
不知过了多久,被凉风刮的打了个喷嚏的诸伏景光决定回去睡觉,不然明天别想起床,他原路折返,走到一半才发现这里是平时他们翻墙溜出去的地方,看着灰墙上的几个脚印回想起诸多的他就不由得发笑。
翻墙这事儿一开始还是松田阵平先提出来的,他当时刚往嘴巴里扒拉了一勺经典菜——万年不变的凉拌菜叶子,吐槽再这样吃下去他就要变成山羊了,给了一拳说变成羊也是卷毛绵羊的萩原研二之后提出要晚上翻墙出去吃一夜的大餐好好犒劳自己。
降谷零把一旁困的马上就要一头栽在饭里面的云居佑安拎着领子按回去之后笑着说:“要是真的我绝对会告鬼塚教官的哦。”
然后被狠狠瞪了。
虽然最后两个人在夜晚墙头相遇,声音引来了教官,绕着警校跑了好几圈最后还是被抓住了,罚洗了一周的澡堂。
当然他们都偷偷帮了忙。
诸伏景光笑着再次提起脚步,头顶却突然传来细微响声。
他下意识往上一看,一个熟悉的身影正撑在那里,一双眼睛里满是吃惊。
“佑安!”
“hir——!”
云居佑安一缩手,名字都还没喊全自然就狠狠一摔,倒着滚了下来。
“没事吧!摔伤了吗?”诸伏景光也顾不得什么,急忙上去扶他,云居佑安摇摇脑袋,之后就一个劲的伸舌头吐出意外吃进去的灰。
诸伏景光不放心的仔仔细细的看了一遍,确认没有伤痕之后才松了一口气。
“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云居佑安终于吐干净了灰,一边揉着肩膀一边回答道:“我出去找了个东西。”
“什么东西?”担忧过去后的诸伏景光有些好奇,云居佑安高中时期曾被诟病为「学习机械人」,其一大原因就是因为他从不参加联谊、聚会或者违反规则,平时基本一心扑在学习上。
从认识之后就从来没有做过任何违纪事情的云居佑安竟然会半夜偷偷翻墙出去?
却见他眨了眨眼睛:“等我找到了再告诉你。”
“好吧,我——”
“hiro?”
话音未落,变调的声音充分彰显了其主人此刻的惊讶,诸伏景光抬头,降谷零一只脚已经踩在了围墙顶上,维持着一个要上不下的尴尬姿势正瞪大眼睛看着他。
空气中弥漫着几丝尴尬。
“喂,金毛混蛋!”诸伏景光甚至能听见墙那边松田阵平明明愤怒却努力压低的声音:“等什么呢!鬼老头马上要回来了!”
“小阵平!班长发短信说鬼冢教官的车马上就要到了!”这是萩原研二。
“松田。”降谷零深吸了一口气。
“啊?干嘛?”
“下次再有这种事,你先上。”
“我来就我来磨磨唧唧——”松田阵平扑腾着爬了上来,看到了披着外套的诸伏景光以及同样惊讶的看着他们的云居佑安。
“…………”
降谷零捂住脸,完了。
——
鬼塚八藏看到面前眼神闪躲的几个家伙心脏就下意识停跳一拍。
按照他丰富的经验,这几个家伙绝对又惹事了!
“松田!萩原!降谷!云居!出列!”
看着他们连脚步也磨蹭,鬼塚八藏基青筋一阵一阵,高血压都快起来了。
“说说吧!你们又干了什么?”
最左侧的云居佑安第一个垂下眼睛,降谷零看天看地就是不看他,连平日混不吝的松田阵平也咳了两声偏过头去,在背后捅了捅扯着尴尬笑容的萩原研二示意他说句话。
最后还是伊达航勇敢地站了出来:“报告!他们在帮我打扫卫生的时候不小心把水桶摔坏了!破坏公物我们自罚三圈!”
“怎么可能……”
“列队!”
云居佑安如百米冲刺一样迅速逃离,愣了一瞬的其他三人也立马跟上,最后只剩诸伏景光带着歉意的对鬼塚八藏笑了笑,身体也非常诚实的跟上了大队伍。
“你们几个臭小子——!!!”
鬼塚八藏的咆哮响彻云霄。
“所以说,zero你们昨天晚上怎么都翻墙出去了?”诸伏景光喝了口味增汤,疑惑问道。
对面的降谷零一下被呛到,捂着嘴咳了半天,眼神游离回答道:“那个……出门去办点事。”
他将求助的视线投向身边——
云居佑安托着脸睡得正香,pass。
早上已经帮忙打了掩护的班长,pass。
一个劲低头吃饭的松田阵平,pass。
露出了爱莫能助的表情的萩原研二,pass。
诸伏景光仍有些疑惑,但他看见降谷零有些犹豫的表情,最终还是决定了不过问。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不是吗?
——
降谷零曾经一直抱着一个疑问。
哪怕松田阵平口口声声称「警察什么的都见鬼去吧」,但是当上课提问的时候他明明是那副小混混一样的态度却又能回答得非常标准完美。
一个真的那么讨厌警察的人,又怎么会将那些高水平的专业知识记得如此牢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