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线下移,停在贺黎笔直的鼻梁和翘挺的鼻尖。
贺盛景突然觉得犬牙有些痒。
唇齿一开一合,明明是在讲题,但入耳后,比海妖的歌声还要蛊惑人心。
贺盛景喉咙开始犯痒。
贺黎说话时,面部肌肉牵拉着皮肤,连带着耳朵也在微动。贺盛景的视力很好,能注意到任何细小的动作……
但他很快回神,回手掐住自己的眉心,强迫自己从遐想中抽离。
分心到这种程度,有些超出意料。
碍事的家伙终于离开了,办公室只剩下贺黎和贺盛景俩人。此时正是上晚自习的时间,几乎没有人自由活动,因此预计很长一段时间,这里都不会被其他人打扰。
他们终于有机会单独说话。
如果是寻常的老师,面对交白卷的学生,肯定要询问究竟是怎么回事,并且督促学生专注于学习。如果是寻常学生,自己交了白卷,无非就是羞愧、难堪,或者是浑浑噩噩,叛逆。
但贺黎不是寻常老师,贺盛景也不是寻常学生。
周围只有他们两人,贺盛景突然觉得有什么不一样了,像是某种保护罩被打开,透露出更清晰的世界。
但眼中的桌椅还是原样,窗外太阳落山,路灯亮起,办公室在三楼,离绿化带很近,可以看见许多树枝树叶。
贺盛景感受着一切,任何细枝末节都不愿意放过。
如果说有什么不同……
他突然睁大了眼睛。
他发现,现在没有风!
窗户一直开着,刚才辛乐在的时候,有阵阵风吹进来,将桌面上的纸吹动,贺盛景还帮忙压住了。
但是现在,从他们独处那一刻,过去了十分钟左右,一直都没有风吹进来,皮肤感觉不到任何气流涌动。
贺黎一直保持着坐姿,双手交叉放在腹前,靠着椅背,仿佛在等贺盛景说些什么。
说什么呢?
贺盛景从他这幅姿势中,感受到一丝熟悉。
视线焦点落在桌面上的时钟,贺黎用的是电子时钟,没有显示秒数。
怪异在心底滋生。
辛乐出去时,正在打铃,是晚自习第一节上课的铃声。
如果贺盛景没记错的话,第一节晚自习在七点四十五分开始,当时辛乐出门后跑着回班,看来他不想耽误自习时间。
但现在时钟显示七点五十,只过去了五分钟。
比贺盛景估计的时间少了一半。
长期计时做题训练了他自我计时的能力,一般而言,他很少对时间估计错误。
是贺黎的表慢了吗?不可能,工作原因,他的表应该是校对正确的。
贺盛景想不明白,他眉头紧锁,心生烦躁。
“为什么交白卷?”
贺黎率先打破沉默,姿势没变。
贺盛景的思考被打断,他抬眼看去,发现贺黎面色苍白,他今天穿了一身黑衣,冷色光打在身上,世界仿佛只剩下两种颜色。
黑……白……
不对!
贺盛景猛然将头转向窗台,那里有一盆绿植,本该是鲜活的绿色,结果进入眼中,竟然也只剩下黑白灰。
其他颜色……消失了。
怎么回事?
他想张口问贺黎,但是却说不出任何字眼。
那边贺黎仿佛没有发现他的异常一般,依旧问他。
“为什么交白卷?”
贺盛景再次张口,发不出声音。
异常让他呼吸急促,瞳孔震动。
但贺黎就像个坏掉的磁带,一直反反复复播放同一句话。
“为什么交白卷?”
“为什么交白卷?”
不等到贺盛景的回答,对话就不会继续进行下去一般。
像玩家与NPC交流,还是回合制的。
说着,仿佛被什么卡住了,他嘴形迟钝地张开,合上,喉咙里发出的声音也断断续续的。
“为什么……什么……为……交白……什么……交……白卷?”
草!
这他妈是自己疯了还是这个世界疯了?
自己面前的这个是活人吗?
贺盛景突然发现自己浑身上下都无法动弹,像是一具只能呼吸的活尸。
黑白环境中的贺黎,依旧维持着那副诡异的样子,像个殡葬用的纸人,墨画的黑发黑眸,白纸似的皮肤。
浑身上下一动不动,只有一张嘴不停开合,念咒语似的,充满诡谲。
“为什、么、交白、卷?”
贺黎漆黑如洞的眼睛紧紧盯住贺盛景,贺盛景只觉得自己快要被吸进去一般,意识越发昏沉。
就在他闭上眼的前一刻,黑白色被打破,视线被突兀的猩红填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