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秒懂了。门外两个壮汉可不是聋子,他们还处在被监视中,这里不适合他们聊天。
“洗澡我自己来,就不劳烦你们了。”凌霄可不想这么尴尬地被两个女人目视着洗澡。里间有浴缸和淋浴室,他进了淋浴室。
挨过棍刑之后,受伤的地方被打得皮开肉绽,衣裤吸收了血污后,仿佛第二层皮肤一样,粘结在他身上。当他要脱下的时候,有撕扯掉皮肤一样生疼。他咬牙忍受着,直到热水兜头冲下来,他才感到身体活过来了。
洗
漱完出来,换了一身干净的夏装。接着,两个女郎在镜子面前给他理发和刮胡子。他全程闭着眼睛,不敢直视那面镜子。两个月没洗头刮胡子,他能想象到自己现在的样子,大概跟逃荒的乞丐没两样了吧。
等一切收拾干净,他才敢照照镜子。比起印象中的自己,他现在脸瘦得很,颧骨深陷,看起来严重的营养不良。
道完谢,他走出了这道门。
他突然感受到室外一阵热浪袭来,还有头顶刺眼的日光。他本能地眯起了眼睛。
门口已经有一辆黑色小车停着。
一个壮汉帮他拉开了后车门,并做了一个请的姿势。凌霄深吸了一口气,钻了进去。
洛哥的办公室。
这是个在厂房里隔出来的房间,门口一面中式的古朴屏风算是一道门。还没进去,一阵温度极低的冷气便窜出开,将他包裹起来。
他被请到一个黑色皮椅上坐下。屁股上的伤口已经愈合得差不多了,但一个月没碰过椅子,他第一次发现坐下是这么舒服。
“饿了吧,吃点,随便吃。”洛哥指了指他前面茶几上摆放着的几盘水果,热情地招呼道。仿佛凌霄之前遭受的非人待遇,不是出自他之手。
金黄的香蕉、碧绿的葡萄、红红的火龙果,凌霄看着直吞了几口口水。
他正在犹豫要不要伸手去拿,洛哥已经先一步起身,从香蕉串上扯下两根塞到他手上。
“吃吧,别客气。”洛哥挥挥手道。
凌霄望着手里的香蕉,挤出一抹笑,说道:“那我就不客气了。”
“客气啥!”他拍了拍凌霄的肩膀,豪气万丈道:“在我这里,只要你好好干,哥保证你顿顿有肉吃!”
凌霄笑笑,剥了香蕉皮,大口吃起来,一边狼吞虎咽,一边说道:“嗯,好吃!”
洛哥一手推开茶几上的果盘,一屁股坐在茶几上,翘着二郎腿道:“现在生意不好做啊!我们原先设好的套路,上钩的客户越来越少喽!”
他叹了一口气,转过头来盯着凌霄问:“听骁哥说,你是博士?”
骁哥?看来王骁和他们就是一伙的!还是诈骗集团的头目之一!
他在牢笼里囚禁的时候,当然已经想明白了这一层,想到王骁也是诈骗集团的一份子。只是没想到,他已经混到了诈骗头目。
而他一切苦难的起点,便是这个王骁。他想如果他能活着出去,他一定要去警局揭发这个衣冠禽兽,让王骁为他自己的滔天罪行付出应有的代价!
心里愤怒到了极点,但他表面却要表现得异常平静。
“嗯。”凌霄点点头。
洛哥满意地点点头,若有所思地说:“博士,博士好啊!我们这里正缺少你这样的人才!”
“我一直琢磨着拓宽客户源。中国人,真是越来越精了,我们的生意越来越难做。我在想着你来了之后,我们把客户拓展到其他国家去。”
面对洛哥的畅想,凌霄不吭声,心里充满了鄙夷。一个诈骗犯,整体想的是怎么骗人骗财,还说得这么豪情万丈,仿佛要干一番惊天动地的大事业似的。
“嗯,还有,你不是英语好吗?帮我抓住那些高层次的中国客户。”洛哥自言自语道。
这场“谈心”之后,凌霄开始忙起来。他被委以重任,翻译大量的诈骗套路资料。
收到这堆资料时,他简直叹为观止。一百多个套路,分成电信和网络诈骗两种,负责诈骗的业务员扮演各种身份,可真是花样百出。每个套路都有详细的交流要点。初略地看了几个套路资料后,他发现电信诈骗套路讲究“快、准、狠”,速战速决,一般在一周内要结束;而网络诈骗的套路则讲究“慢慢煮”,从交友第一天开始到成功骗到钱,大多数都安排了十天到三十天不等的交流要点,层层深入,让人不自觉陷进去。但总而言之,都是要先“攻心”,骗取信任。这心,便是同情之心、贪婪之心。
而他自己,便是因为贪婪之心,急于赚到大量的钱,才会入了王骁的圈套。现在想想,自己当时怎么不留一丝清醒去分辨这是个骗局?
比如,他王骁具体是干什么的?在什么公司?他的职位是什么?他为什么连一份简历都不要,就能给我介绍工作?前一天跟他说了帮忙介绍工作,怎么两天内他就说有工作介绍给自己了?难道公司是他开的不成?
现在,他完全能明白了:王骁,就是诈骗集团里负责输送业务人员的头目。
他在中国以介绍高薪工作为由,将人骗到泰国湄索,然后由叫“陆哥”的将人偷渡到缅北妙瓦底,也就是他所在的诈骗集团大本营。
而当时的他,为了筹钱,居然主动找到了诈骗集团的头目之一。入了恶魔的眼,怎么可能逃得掉?
翻译的文件很多,他故意做得慢,拖拖拉拉地,等资料全部翻译完并交稿,五个月便过去了。
这期间,洛哥也怀疑过他是故意做得慢而拖延时间,但看他每天都在办公桌前伏案工作,每天都能交出一部分工作成果,便也就好吃好喝地招待他,还经常带他参加各种集团内部高层的聚会,说是帮他拓展见识。他对于这种“好心”,当然很是抗拒。这种应酬的场合,除了灯红酒绿,推杯换盏,吸毒、嫖.娼一样不少。他完全不适应,更别说接受了。他先找借口不去,在洛哥即将要发威之时,才会服软答应一起去。去了之后,也是坐在角落里,极力地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几次之后,洛哥便不再热心拉他去了,他感觉自己逃过了一劫,可他也清楚,自己正在逐渐失去洛哥的欢心。可那又能怎么办呢?他不是一条会讨人欢心的狗。
凌霄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王骁敢明目张胆地做着这样的犯罪勾当,他到底藏在哪里?
王骁肯定不在中国境内。要不然怎么能逃过中国警方的法网?那是藏在新加坡、泰国,还是缅甸呢?
这个问题,洛哥应该可以给他答案。
他也不能直接王骁了,因为联系方式没有了。他的手机,早在他在泰国的湄索机场被陆哥绑走之后就不翼而飞。
所有的翻译工作做完,便是来这里的第七个月,洛哥要求他开始上岗营业。
他的噩梦又要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