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的不是别人,而是叶疏桐拉来的帮手——钟鸣。钟鸣先向三人打过招呼,又看向老者,笑着继续招呼道:“前辈,自上次一别不过数日,你愈发精神了。”
鲍六认出钟鸣同样是猛虎堂的人,刚放下心来,便听他和自己师父打招呼,顿时脸色一沉,眼中晦暗不明。老者只是扫了钟鸣一眼,确定时局已定,不发一言又转身回了屋。鲍六察觉自家师父没将钟鸣放在眼中,脸色稍霁。
“你这个背信弃义的王八蛋!”叶疏桐也是气得不行,暗骂自己真是瞎了眼,找个帮手怎么找到了猛虎堂的人?她余光瞥向抵住自己脖子的刀上,心下一横,与其落在这帮人手里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倒不如现在得个痛快。可惜不等她有所行动,钟鸣已经先一步点穴封住了她的行动。顿时,叶疏桐全身上下能动的只剩下了一张嘴。她气得继续骂道:“你这个王八蛋!小人!卑鄙无耻!”
“对对对,这么骂就对了。我卑鄙无耻,但是我绝对不会背信弃义。”钟鸣神色自若,对叶疏桐骂他的话不以为耻反以为荣,“我们猛虎堂可是最讲诚信的。怪只能怪你不是找我们管事发的任务,我也不是从我们管事手上接的任务。”
“这……这小妮子找的帮手是你?”刀疤问道。
“可不是。”钟鸣回答的很爽快,“不过既然认出了是自家兄弟,就没有为了银子帮外人的道理不是?”
“好兄弟。”刀疤暗自松了一口气。心道:既然云初霁没来,或许倒也不需要那么着急逃走。
“小姐……”莫阳无论自己如何被打都能咬牙不出声,此时看到叶疏桐被抓,却是红着眼叫出了声。
“不用担心。”叶疏桐安抚地看了莫阳一眼,再看向鲍六眼中满是决绝,“你放过莫阳,我任你处置。”
“现在你们主仆俩都在我手里,你觉得你有什么资格和我谈条件?”鲍六来回扫了两人一眼,露出狞笑,“不过既然你们主仆情深,那我就成全你们。”
尤可为被他脸上的阴狠下了一跳,忍不住问道:“老六,你打算做什么?”
鲍六握紧手中的鞭子,笑得一脸森然。
“当然是让她也尝一尝她家护卫也品尝过的滋味。”
鲍六刚抬脚,钟鸣便挡在了他面前。不等鲍六发火,钟鸣便笑着说道:“咱们虽是个粗人,但对姑娘家总得怜香惜玉些,这么好个皮囊,被鞭子坏了岂不可惜。小弟有个方法,既能消六哥心头之恨还能不坏这皮囊。”
“你说说。”鲍六看似客气,实则打定主意,一旦钟鸣的方法不好,他就用鞭子给他一顿教训,叫他怕了自己,不敢再对自己师父生出心思。若是以往,鲍六或许还会担心打不到钟鸣反试了先手,但如今连师父都说他是学“诡影无踪”的好苗子。“乱魂掌”虽未完全练成,但他已将“诡影无踪”的核心“诡影步”练至一层,他相信对付钟鸣绰绰有余。
钟鸣似乎完全没有察觉鲍六眼中的不善,缓缓解释道:“我这方法可巧妙的很。首先把她衣服脱了,整个人埋在土里只露出一个头。然后在头上开一道口子,从口子里将水银倒进去。水银会顺着口子不断往下渗,她会觉得特别的痒,比成千上万的蚂蚁在身上爬还要痒。最后她承受不住就会从头顶的口子挣脱地爬出来。六哥,你知道爬出来的是什么吗?是一个没有皮的血淋淋的人,而这张皮则完好地留在土里。”
鲍六本只是随意听听,哪想越听越兴奋。随着钟鸣的话语,他眼前的叶疏桐似乎已经成为了个血淋淋的人,正痛苦的嚎叫着。
“你这个……丧心病狂的杀人魔。”叶疏桐破口大骂来掩饰心底的恐惧,若不是无法动弹,她早已被这番描述吓得瘫在了地上。
“你们有本事冲我来!”莫阳更是嘶声怒吼。
“放心,会轮到你的。”听着莫阳的怒吼,鲍六只觉得心底畅快极了。他定了定神,努力让自己显得不要过于开心,又问道:“可是,这里没有水银。”
钟鸣道:“那只能麻烦两位哥哥去买了。”
刀疤和尤可为亦是被钟鸣所说的方法吓得不清。刀疤腹诽道:一个疯了还不够,居然来了个更疯的,果然得赶紧跑路才是。正想着,突听钟鸣让他们去买水银,心中大喜,直道真是瞌睡来了枕头,正要应下,便见鲍六又开了口。
“买个东西,一个人就够了吧。”
刀疤知道自己方才拉着尤可为说悄悄话还是叫鲍六看了去。如今鲍六已然魔怔,心中怕是连半分兄弟情也没有剩下。刀疤又看了眼尤可为,兀自叹了口气。这家伙呆的很,若是将他留下,替人挡了刀说不定还要说声兄弟仗义。反倒是自己还算圆滑,便是留下应当也能找到其他机会离开。刀疤心一横,暗想:既是兄弟,自己这也算还了拼死相救的恩情。他正要说让尤可为去,却有一人抢在他前面开了口。
“六哥,水银重,需要的又多。还是让两位哥哥一起去吧。”
刀疤哪会放过这种送上门的机会,不等鲍六说话,立刻说道:“老六,我刚刚还和尤子商量该怎么教训他们替你报仇呢,没想到钟鸣能有这么好的主意。你且放心,我们俩一定带回足够水银,让你痛痛快快出口恶气。”
这情真意切的模样倒是真让鲍六心中的怀疑散了些。想着再阻止恐要伤了多年的兄弟情分,他点头道:“麻烦两位哥哥快些。这主仆俩多活一刻,我这心头之火便多灼上一分。”
“放心吧,兄弟。我们必定不负所托。”刀疤拍了拍鲍六的胳膊,拽着仍有些懵的尤可为一道离开。
瞧这两人走了,钟鸣也笑道:“六哥先休息着。我去看看有没有合适的工具,先把坑挖好。六哥若是心中有气,实在忍不住,也稍留点手,莫要将人打坏了,免得到时候皮剥不下来。”
人一走,叶疏桐的叫骂声愈加突出。鲍六也不废话,甩手一鞭子抽在了莫阳身上。
“你再多说一个字,我就多抽他一鞭子。你真该庆幸,要不是为了方便剥皮,这鞭子就抽在你身上了。”
叶疏桐死死咬着唇,眼睛紧紧地盯着鲍六。若是眼神可以杀人,鲍六只怕已经死了千次万次。鲍六笑得越发浓烈,似乎叶疏桐怨恨的目光是对他的嘉奖。
“叶二小姐眼睛是不舒服吗?要不要我先帮你挖出来?一双眼睛而已,不用担心会影响之后剥皮。”
叶疏桐脖子一缩,立刻移开目光。莫阳气得竭力嘶吼,可惜只是让鲍六笑得更加猖狂。
不多时,钟鸣拎回来一个铁锹,一言不发开始挖坑。鲍六手持鞭子,余光一直注视着钟鸣的动作。他连自己兄弟都要怀疑,又怎么会放心这个突然冒出来的钟鸣。此人若是一直这么安稳便罢了,若是生了其他心思,他可不建议送他一程。毕竟现在的他已经是今非昔比。
铁锹上生着不少锈,但一点没影响钟鸣的动作。不过一刻,一个一人大小的坑便挖好了。钟鸣擦了擦头上的汗,走到鲍六身边。
“六哥,渴死我了,有水吗?”
鲍六见钟鸣干活还算利落,尽管不是很喜欢这人,还是将腰间的水壶递了过去。
钟鸣接过来喝了一大口,将壶口擦擦干净,却没有将水壶立刻还回去,而是看向了山神庙里。
“前辈这么久没喝水,也不知道渴不渴。我去给前辈送点。”
钟鸣话刚说完,手中的水壶便被鲍六一把夺了去。鲍六看向钟鸣的眼神中又多了些厌恶。他就知道,这个家伙留在这儿没安什么好心,果然是一个觊觎他师父本事的人。他如今脱胎换骨全靠师父,可不会让任何人把抢了属于他的机遇。
“我去送,你在这看着他们。”
钟鸣笑着应下,脸上没有任何不满。
鲍六一走,叶疏桐立刻捞到机会狠狠瞪了一眼,轻声骂了句:“卑鄙小人!”
“你说什么,我没听清。”钟鸣向叶疏桐走近了几步。
叶疏桐猜到他想诱使自己大声说话,叫鲍六听见,立刻咬紧嘴唇再也不出一声。她原以为钟鸣靠近只是恐吓自己,哪知道纵使她不再说话,钟鸣仍在不断靠近,最后甚至贴在她身侧握住了她的手。
“住手!”莫阳急得大吼。他拼尽全身力气挣扎着,丝毫不管身上的血越渗越多。其实他恨不得现在就立刻死了,这样小姐也不用为了他受尽屈辱。
“不要乱动,否则……”钟鸣轻佻地抚过叶疏桐的脸颊。叶疏桐身体微微颤动,咬着唇轻轻向莫阳摇了摇头,示意他不要轻举妄动。
“小姐……”莫阳无法眼睁睁地看叶疏桐去死,又不想因为自己让叶疏桐受更多屈辱。他只能恨自己,恨自己无用,连累了小姐。
“怎么了?”鲍六听到动静从里面走出。
“没事。”钟鸣离开叶疏桐身边,笑着说,“就是见他们无聊,跟他们开个玩笑。”
鲍六走下石阶,想着师父方才对自己说的话,说道:“我那两位哥哥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我们不等了。真是便宜你们了。”说罢,他瞪了莫阳和叶疏桐一眼。他知道师父说的久则生变没错,可以想到让这两人死的这般轻松,他这心底就就很不痛快。
钟鸣看出鲍六心情不大好,稍远离了些,道:“那我不妨碍六哥亲自动手。”
鲍六轻哼一声,心道:这家伙虽然小心思不少,却是个又眼力见的。他手持鞭子,缓缓走近叶疏桐,眼中闪着森森冷意。师父只说水银不会来,让他别等快些动手,可没说他不能用鞭子。现在,他这就要用鞭子活活抽死这俩人。
鞭子落下,却见寒光一闪,那鞭子前端竟被削去了一截。理应被定住的叶疏桐居然动了,手中亦多了一把刀。与此同时,有破空声从身后响起。看到叶疏桐手中的刀,鲍六哪里还不明白是谁偷袭自己,当即舍了鞭子转身一掌击出。
之前钟鸣趁着擦拭壶口,偷偷在壶中下了迷药,然后故意对鲍六说要去送水。他知道鲍六对他心有警惕,又知道他先一步认识老者,自然不会给他机会继续接触老者,势必要求自己去送水。而老者不会对自己徒弟有过多警惕,又是念着徒弟一片好心,肯定会接过水喝下。那水刚喝下时不会有事,但只要一运功便会气血上涌、头晕目眩,继而当场晕倒。之后要对付的便只剩下了鲍六一人。钟鸣很清楚鲍六功夫,相信自己完全能够对付他。
可是想的好,现实却打了钟鸣一个响亮的耳光。鲍六的身法极为诡谲,钟鸣拼尽全力也只能勉强牵制住他。最要命的是,钟鸣还听到了那个苍老的声音。
“他交给我,你去做你自己的事。”
“是,师父。”
说时迟那时快。叶疏桐不过刚给莫阳松绑,便见鲍六一掌击来。她立刻举刀相迎,朝着那掌狠狠劈下。许是因为求生意志爆发,她竟然真的挡住了这诡谲的一掌。可刀也因为两相受力,脱手而出掉到了一边。
鲍六怎会放过如此良机,他身形稍变,诡影步再起,同时又一掌打出。“乱魂掌”虽未练成,但也足够重伤叶疏桐。叶疏桐没有兵器,亦看不清鲍六身形,却仍执着地挡在莫阳身前。她想的简单,既然是她牵连的莫阳,那要死也该她先死。莫阳心中焦急,伸手去拽叶疏桐。可他身受重伤,动作慢了许多。不等他碰到叶疏桐,鲍六的手掌已至。
出乎两人预料的是,那只手擦着叶疏桐的身子软软地垂了下去。叶疏桐只觉得面上一热,竟是有鲜血溅在了她脸上。而鲍六胸前不知何时多了一截刀尖,正冷冷地闪着寒光。随着鲍六倒下,叶疏桐看到了让她终生难忘的一幕。钟鸣还保持着掷刀的姿势,背后被老者一掌击中,喷出大口鲜血。
“不!”叶疏桐飞奔向钟鸣,却只能眼看着他倒在自己身前,甚至没能来得及扶住他。
老人看向后心插刀、趴在地上一动不动再无气息的鲍六,眼神逐渐阴冷,下一瞬他便消失在了原地。听到耳边的破空声,叶疏桐心底一片冰凉,连徒弟鲍六都这么难对付,她又如何对付的了师父。正当她以为自己必死无疑之时,突听一声闷哼,然后是一个熟悉的声音。
“跑得倒快。”
来人正是得到消息赶来的云初霁。她来时正见老者打算对叶疏桐出手,立刻甩出飞镖。望向地上的几滴鲜血,云初霁眼神稍暗。那老人身法果然诡谲,飞镖临近后心居然还能硬生生将自己的身体挪了一寸,拼着重伤保下了一条命。
“七嫂嫂……”叶疏桐原以为自己死定了,猛地获救,又见到熟人,眼泪一下子就落了下来。
云初霁嘴角噙着笑,手指轻点了两下地面,提醒道:“再哭,这两个人可就真的没命了。”
叶疏桐立刻止住了泪水。
云初霁将钟鸣抬回屋内,检查起了他们伤势。莫阳还好,看上去严重,实则都是些皮外伤,敷上药养些日子就没事了。钟鸣却麻烦许多,那一掌暗含阴毒之气,这道气缠绕心脉,若不能及时逼出体外,便是仙丹灵药也回天无力。
察觉云初霁皱眉,叶疏桐以为钟鸣已无可救药,想到他是为救自己才受的伤,自己竟骂了他那么多话,心中懊恼鼻头发酸,差点又要哭出来。云初霁没有过多犹豫,她将钟鸣扶起坐后,运起内力,拍向他后心。
片刻,钟鸣一口黑血喷出,斜着软软倒下。云初霁缓缓收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