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初霁点头,虽然不明白为何苜黎寨派人出来,但这家丁更无说谎的理由。眼下最重要的是找到楚幸。苜黎寨的人找到楚幸,必然是要尽快带她回去。为了便于追人,云初霁本想让宗政堃在别院等候,无奈他死活不肯,只能让花满楼带着他。两人施展轻功一路疾行,往巫山方向而去。
花开两头,各表一枝。
范一彪边走边向陆小凤解释了发现尸体的经过,而后摇头轻叹,说出自己的推测:“苏公子必定是与我想到了一处,也在附近搜寻,结果在追逐之中反被杀害。”他的猜测与云初霁想的一样,也是最有可能的推断。
前方,苏申夜仰面倒在地上。陆小凤检查后确认除了当胸的一处剑伤,并无其他搏斗的痕迹。随后,陆小凤又仔细检查了他的双手,在他的左手中指内侧,发现了一个圆形伤口。伤口略呈紫色,好似中了毒。其上还敷了药,那药的味道很重,而且十分熟悉。陆小凤展开自己的手仔细查看,确认伤口如常,并无中毒迹象,心下稍定,知晓必是邹瑜事先做过处理。
范一彪见他举动,凑过来看,不由奇道:“怎么你手上也有伤口。”
仲雪被仲夏拦在几步之外。她知晓兄长是担心她看到死人受到惊吓,也没抗辩,只支起耳朵注意这边动静,听得这话,立刻担忧道:“你受伤了?”
陆小凤笑了笑,宽慰道:“小伤。”
“都伤在中指?”之前的努力都打了水漂,程万战心情不爽,又摆出了针锋相对的架势,“陆小凤,你是不是有什么隐瞒我们?”
“原先是有些疑虑,如今大致上可以肯定了。”陆小凤掏出指环,边演示边将邹瑜的怀疑转告几人。
程万战看着侃侃而谈的陆小凤,想到一直信任苏申夜的自己,莫名觉得无名火起,手指陆小凤叫喊道:“你昨天就知道了,为什么不说?”
陆小凤正欲回答,便听仲夏抢先说道:“这也不难理解。毕竟看到手上伤口之前,这只是邹瑜他们的一家之言。陆公子贸然拿着指环检查你我之手,若没人有伤口,反而让我们之间生了间隙。到时候他们想暗中搞鬼可就更方便了。”
程万战这才知晓自己发错了脾气,饶是他脸皮厚也不由红了脸,道:“原来是这样。不过我还是不明白,苏申夜和广知大师无冤无仇,为何杀他?”
“或许是当年……”
“你说什么,大声点!”
范一彪被程万战一瞪,只好当年那位苏家夫人因施救不及时难产而死之事取数告知。
“时隔多年,因为再次相见想起往事,一气之下策划了谋杀?难怪这指环这么粗糙,把手都弄破了,看来是仓促准备的。不过那蜘蛛可不好找。”程万战皱眉思索,很快找到答案,“也许蜘蛛并不在计划之列。那林子里毒虫那么多,不是蜘蛛,苏申肯定也能用其他谎言圆过去。只是蜘蛛出现的太巧合,才叫我们误会了。”
这一番推测可谓是有理有据,程万战自信之余等着陆小凤附和自己,谁知许久也没有等来。他侧头看去,只见陆小凤凑近苏申夜的手细细看了又看,甚至凑上前闻了闻,不由奇道:“你在做什么?”
陆小凤没有回答,转而问道:“仲公子,你来闻闻看,这手上的药是不是很熟悉?”
“当然熟悉,因为这药本就是我给他的。”仲夏解释道,“他说手上受了伤,可能是在林中触碰到了什么毒物,我便把准备的解毒药膏送给了他。这药味道重,之前我曾抹过一些,你应当闻到过。”
陆小凤挑眉问道:“仲公子也受伤了?”
“嗯,不小心蹭到的。那林中毒物多,以防有毒我便抹了些。”仲夏边说边伸出右手,他的手腕处有道半指长的擦伤,上面散发出浓烈的解毒药膏的味道。陆小凤趁机观察他双手手指内侧,发现都完好无损,没有受伤痕迹。仲夏装作没有察觉他的目光,慢慢收回手,说道:“阁下现在应该关心的是谁杀害了苏公子,不是吗?”
“这不是再明显不过了,肯定就是吴老太啊!范一彪看到的女人肯定就是她!没想到这老东西人丑心也狠!”想到所有的努力打了水漂,程万战就气不打一出来。
“我自认为我称不上老,也算不得丑。”
后面突如其来的声音唬了程万战一跳,他忙循声看去,只见时梦之不知何时也来了,正站在仲雪身后。她那身白色衫裙前襟和袖口上满是斑斑血痕,呈现暗红之色,原先的清冷气质荡然无存,剩下的是癫狂和隐隐透露出的不甘。
仲雪没想到身后会突然出现一人,下意识发出一声尖叫,待看到时梦之满身的血污,更是惊得连连往旁边退。
时梦之本以为转了许久已经放下的怨恨在见到仲雪的瞬间陡然迸发,如烈火瞬间点燃她的身体。她紧紧盯着仲雪,眼中不屑与不甘杂糅在一起,最后化为了一声冷笑,道:“与我承诺相伴一生的不是你,背弃誓言有负于我的亦不是你。你有何好怕的?”
“我……”仲雪缩了缩脖子,为时梦之气势所慑,不敢言语。仲夏见状连忙将妹妹护在身后。
陆小凤瞧见她身上的血迹,关心道:“你受伤了?”
“这不是我的血,是苏申夜的。我杀了他。当初我跟他说过,他若敢负我,我必杀了他。他可是同意了的。”时梦之语气平稳,若非望向苏申夜尸体时眼中那一闪而过的痛楚,真要让人以为她说的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人。
“是你杀了他?所以范一彪看到的人影是你?”程万战心道果然不能随意招惹女人,根本没在意自己说了什么,等话一出口,才惊觉这好似质问的语气十分不妥。
果然,时梦之脸色更黑,沉声闻声:“怎么?莫非你打算替他报仇?”
程万战下意识地摸了摸背着的宣花斧,暗自苦笑。青城剑法讲究的是守无致虚、变化不繁,时梦之的空濛剑法源自青城剑法,更为缥缈无踪,好似薄雾般散漫轻飘,又如细雨般延绵不绝,直叫人迷花了眼,蒙住了心。他那三板斧的功夫如何招架得住?程万战心思转了几转,正想拿不便参与两人的爱恨情仇将这话揭过去,却听范一彪抢先开了口。
“不对,不对。我能肯定,我追的那人穿的就算不是夜行衣,也必定是深色衣服,绝不是时姑娘身上的白衣服。”
时梦之冷哼一声道:“谁知道你追的是谁?我在林中逛了半宿,可没碰到什么跟屁虫。”
范一彪挠了挠头,道:“所以你没待在这儿?也没碰到任何人?”
“我待在这儿作甚?一个心中没我的人死了,我那么留恋他做什么?”时梦之说着不在意,可眼中的强烈恨意依旧暴露了她真实想法。她不愿将心中的苦痛展示人前,继续用没声好气的语气说道:“我心里不痛快,随意走走,没碰到人。若非说见到了谁,就是准备回去拿包袱走人时碰见了你们。”
“不是她杀的人,她见到我跑什么?”范一彪喃喃自语道,“肯定是做了坏事!”
范一彪还想思索理由,陆小凤心中早已警铃大作,利用苏申夜的尸体引他们出来是为了……
“调虎离山!”
别院只剩花满楼和受伤的云初霁守着,正是有可乘之机之时。想到此处,陆小凤再不迟疑,飞速离开。
时梦之亦不愿就在这里,跟着离开。
程万战一来是真怵此时明显不太对劲的时梦之,二来也不想就这样让苏申夜曝尸荒野,叹了口气,认命般地将宣花斧递给范一彪,道:“毕竟受过人照顾,总不好把他丢在这里。范兄弟,帮我拿一下,我把他背回别院。”
范一彪稍微慢了一步,正也要往别院去,听得这话又停下。他扫了眼仲家兄妹,亦不好意思叫他俩费力,只能接过斧头。
与此同时,另一个方向。
云初霁等人疾行约莫一个钟头后,视线前方终于看到了人影。如家丁所言,三男一女。三个身着苗寨服饰的是禾离、禾青和傍丹。禾青捂着伤臂,半倚在禾离身上。禾离边扶着他,边指着傍丹大声痛斥。另一个乞丐打扮的不是别人,正是逃过一劫后不知去向的九十九。
云初霁顾不上问询九十九为何会在这里,她环顾四周没发现楚幸,连忙问道:“发生了什么?楚幸呢?”
禾离见到她怒气更甚,柳眉倒竖,尖声道:“都怪你!肯定是你迷惑了傍丹哥,他才会不听族长的话。”
云初霁被她骂的一懵,疑惑地看向傍丹。
傍丹正要解答,哪知禾离又看到了宗政堃,再次叫嚷了起来:“都是你!我们好心好意地救你,你居然偷偷带走楚幸姐!”
禾青同样面露责备地看向傍丹,沉声道:“你当真要不顾我们同族的情谊,帮助外人?”
傍丹连忙解释道:“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族人。”
换来的只是禾离的冷哼和禾青的沉默。
“你们兄妹俩是真误会了,不如我给你们分析分析?”九十九趁机插话,见兄妹俩没反对,继续道,“依我看一共有三波人。一是我们四个,加上被我们带着的楚幸姑娘。傍丹小兄弟因于心不忍想放楚幸姑娘回去,于是跟禾青小兄弟起了争执。第二波人,是吴老太和汪增全,他趁你们二位动手,劫走楚幸姑娘,还害傍丹一不小心误伤了禾青。之所以我确定是误伤,是因为之前你二位各自都有留手,不是吗?第三波人便是云姑娘几位,他们肯定是发现我们带走楚幸才会追来的,与傍丹并无关系。”九十九几句话既交代了经过,又点明关系,还为傍丹辩解了一下。确认兄妹二人将他的话听了进去,他适时提醒道:“要我说现在最关键的是追上吴老太,他们表姐弟心狠手辣,楚幸姑娘落在他们手上必定没好下场。”
禾青和禾离面色皆一凝,显然也想明白了其中紧迫。
宗政堃闻言是心急如焚,当即便要追上去:“我们快走!”
方才还侃侃而谈的九十九微微一愣,道:“光凭脚力可追不上。”
云初霁明白他的意思,吴老太筹谋已久,肯定备着良马用以赶路,光凭脚力的确难以赶上。好在她记得苏申夜早有安排,于是说道:“回去,别院有马。”
行至半路,云初霁等人迎面撞上了急匆匆赶来的陆小凤和时梦之。云初霁没有多话简单告知楚幸被掳走之事,继续往别院去。
程万战已背着苏申夜的尸体回到别院。众家丁见到家主亡故都乱作一团,不知如何是好。还是仲夏记得江陵苏家还有个管事在,嘱咐家丁将尸体送回去,交由管事操办其身后事宜才勉强将局面稳定下来。故而听到云初霁索要马之时,已分配好事项的家丁二话不说便牵来了马。
苏申夜准备的马够多,一人一匹也是够的,可惜仲雪、禾青、禾离和傍丹都不会骑马,只能分别由仲夏、陆小凤、云初霁、花满楼带着。幸好苏申夜之前准备的都是上等的好马,背负着两人,速度依旧不慢。
一路飞驰。
云初霁的目光略过禾青简单止血包扎好的手臂,落在前方时梦之身上。她已经知晓了是时梦之杀的苏申夜,又见到了她向家丁说想要报仇只管来找她时脸上的淡漠,越发觉得奇怪:这般清冷的女子,既然已经决心斩断孽缘,为何还要搅和这趟浑水?再看看同行这些身份各异、心思不同的几人,云初霁心中莫名不安,直觉此次去红叶山庄将会很不太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