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政霈一直不明所以地看着,不知道她究竟发现了什么。出来之后,他终于按捺不住心中地好奇,问道:“这盒子有什么稀奇的?”
云初霁听到他的问话,突然发现自己不应该因为宗政霈曾被黑衣人挟持,就放松了对他的怀疑。实际上,若他也是连舜的同伙,连舜就不用担心重伤后没人及时医救,而宗政霈也可以借此进入华家。这番流于表面的爱慕,很有可能就是他的伪装,目的是为了趁机接近自己而不被怀疑。
想通此节,云初霁故意做出一副沉思的样子借机不说话,直到在发觉离连舜休息的屋子近了后,才装作似懂非懂的、用不大不小的声音回答道:“不瞒你说,其实此次地宫之行,让我想起爹在做这只木盒的时候曾告诉我,他将很久以前私藏宝藏的线索刻在了木盒中。”
宗政霈奇道:“可我刚刚没看出什么来啊。”
“我还得研究几天,不过……”云初霁装作这才发现离屋子很近的模样,适时地住了口。
华子屹还站在原处,看见她进门,问道:“找到东西了?”
“嗯,多谢。”云初霁走回花满楼身边,“连前辈还要休息,那我就不打扰了。”说罢拱手告辞,与花满楼一同离开。
宗政霈正要进门,见云初霁这么快就走了,不由满脸失望,只能恋恋不舍地盯着她的背影。
华子屹摇了摇头,此情此景,又让他想到了自己与当年的云舒。不过他没注意到的是,身后一直注视他的连沂,再度露出了幽怨的目光。
出了华家,一直未曾开口的花满楼突然说道:“我在华子屹的手上也闻到了同样的药辛味。”
“他的手上?”云初霁当然相信花满楼的鼻子,但是华子屹绝不可能也是连舜同谋,否则连沂就无需为了阻拦他而故意将其刺伤。毕竟若是那样,同去的华子屹就可以与连舜相互掩护,云初霁就不会那么容易怀疑到连舜身上,甚至能否逃出来都不一定。云初霁分析道:“华前辈不是说楼霜双是来找人的,或许他来找的就是连舜。但连舜重伤,华前辈绝不会轻易让人见他,所以楼霜双只能请他将某样东西转交给连舜,因此华前辈手上才会有同样的药味。”
这只是云初霁的推断,还需求证。而且最重要的是,楼霜双为何要来,他要求送达的东西又什么?这些华子屹都不会告诉她,她只能自己去查。
天气越发炎热,茶摊的生意也越来越好,不时就有行人喝一碗凉茶稍作休息。老林迎来送往,忙得不可开交。刚送走了几位客人,还没喘口气,又有人坐了下来。老林瞥见来人身着红衣,心中了然,面上却不显,倒了杯凉茶,像往常一样送了过去。
云初霁接过凉茶,喝了一口,这才问道:“你可知水家有人来了?”
老林回道:“不是阁中的事情,那小子是陪着假身份的主人来的。”
“假身份?他用的可是真名字。”
“这我就不知道了。毕竟水家的是,我林组无权过问。哎……要是砚组真能一心,书斋也不至于到如今还是最初的布局……”
每每讨论到此,老林总忍不住多加抱怨,真如寻常老汉抱怨家长里短一样。这也难怪。玄墨阁建立近三十年的时候,五处书斋在各地已然扎牢根基。恰逢新阁主上任,有意大展宏图,命封、水两组互换,耿组往南延伸,使分布更符合方位布局。结果封、水二组掌柜纷纷拒绝,颇为一致,皆言帝都最具乃王气之地,皇天后土应居中。至于往南去的耿组,听到阁主有意将金陵交由林组监管,立刻放弃刚刚在临安刚落成的书斋,返回金陵。说到底,他们都不愿意放弃己方已有的势力,叫别人占了便宜。
当任阁主原想借机修正初代阁主的不妥布局,没曾想落到这个局面。他想了许久才明白自己错在了不够了解人之私心。这几位精明至极,怎会舍得将辛苦的布局和培养的手下送与他人,而且被送予者也不会信任别人的手下。若是重新布局安插人手对整个玄墨阁来说可谓是费时费力,于是当任阁主只得作罢。
这下只苦了林组,三面包抄无法外扩,只能将自己仅有地界看得严严实实。所以老林每次都会有颇多感慨。
云初霁现在却没时间听他说那么多,挥手打断,又问道:“你可知道他现在哪里?”
老林清楚她是决定自己出手,收敛心神,简短回答:“城南客栈。”
城南客栈?这倒真是巧了,与陆小凤约见碰面的地方就是城南客栈。谢应宗与花满楼应该已经先后到了那里。
老林只是眨了眨眼睛,板凳上已没了云初霁的身影,若非空碗还在,真像方才的一切都没发生过。老林早习惯了这些人的来去无踪,从容地收碗擦桌。
云初霁刚进客栈,就见到了等候的花满楼。她坐下接过花满楼递来的茶,喝了一小口。不知为何,她就觉得这茶比老林的甘甜许多。
花满楼低声说:“楼霜双在客栈后院包了间房。”
云初霁轻轻“嗯”了一声,表示自己已经知晓。
花满楼又道:“我去过了,不见客。”
云初霁心思微转:不见花满楼,那她去也未必得见,看来得想办法单独找水沧洋谈谈。
花满楼握住云初霁的手,轻声道:“我知道你想要揭露连舜的真面目,但此事急不得。”当初在地宫中他们已经见识过了连舜的巧舌如簧。面对种种逼问,他还能一套一套编造说辞,若非不小心露怯,云初霁根本猜不到如此可怖的真相。所以她也清楚没有证据,单凭一张嘴很难说清是非黑白。
“我知道,其实他当时坦白,还是因情势所迫,所以我觉得再造一个情境。”
“两位……”谢应宗打断了两人的交流,他拱手抱拳道,“这一路多谢两位的照顾。”
云初霁看出他的意图,站起身道:“你这是要走?”
“是。”谢应宗很坦率,“我还有要事,特来告辞。”
花满楼同样明白他所说的“要事”,提醒道:“你应该知道,现在杀了连舜,他依旧是世人心目中的大侠,而你却是一个杀人犯。”
“在我心中,是非黑白清清楚楚,那我又何惧他人如何说。”谢应宗脸上闪过一丝自嘲,“况且,身为宗家后人,难道还期望着被人称赞?云姑娘,我想你最能明白过去将会一直影响着我们。”
在猎户家借宿的那夜,他同样没有睡着。他也决定要背负过去前进,但选择的方向却与云初霁不尽相同。
说完这句话,谢应宗没有给二人继续说话的机会,转身而去。
花满楼道:“你无法决定自己是谁,但可以决定成为谁。”
谢应宗离开的脚步一顿,但终究还是走了。
“连舜是该死。”云初霁能理解谢应宗的想法,却并不赞同他的行为,“但华子屹应该知道真相。”
“还有连沂……”
云初霁不明白花满楼此话何意,说道:“你也看到连舜现在只信任连沂,难道你还觉得她无关?”
“她可能是受到蒙骗才参与其中。今天华子屹说的没错,惨遭杀害的镖局中,有他们的至亲。”花满楼深知楚叁、云舒夫妇之死与连沂可谓有千丝万缕的关系,他的这种猜测会引起云初霁很大的反应,但他必须提醒她,让她不至于过于武断。
果然云初霁立刻反驳道:“当年连沂才多大?四岁?能记得多少事?能有多深厚的感情?她连从小一起长大的姐妹都能算计,印象不深的所谓至亲又算什么?”云初霁厌恶极了连沂,不吝用最歹毒的想法揣测她。说完最后一句,她也意识到自己过于激动,深深地吸了口气,稍稍平复之后,又说道:“我会查清的。若她只是受到蒙蔽,我就放她一条生路。”
这已经是云初霁能做到的最大善意,若是连沂明知连舜种种罪行,依旧选择帮他,那么她必然手起刀落,绝不手软。
到时候花满楼也不会再阻拦。因为每个人面对仇恨都有自己的选择,有人选择放下,就有人选择一报还一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