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他埋在哪了。”
“我连恨谁都不知道,我只能恨我自己。”
“我为什么不对他们再好一点?”
“我好想再见他们一面,让我做什么都行。”
“我什么都不想要了,我只想要我爸我妈。”
“她刚刚说,我以后可以去她家过年。”
“我好想去啊,眉冬。”
“我想和爸妈再坐下来吃顿饭,就一顿,就一顿好不好。”
岑鸣蝉在电话里语无伦次地说着,主语换了又换,急促地喘着粗气,听起来特别不对劲,像是要背过气去。
“眉冬…”
冉眉冬大概猜到发生了什么。她打开免提,呵斥道:“岑鸣蝉,闭嘴。”
那声呵斥很管用,岑鸣蝉瞬间住了声。
她脱下睡衣,来到衣橱前迅速选好衣服:“呼吸,鸣蝉。”
冉眉冬有些担心岑鸣蝉的状态,一旦她哭背气过去怎么办。
“鸣蝉,还记得怎么呼吸吗?听我说,吸气,呼气。”
“吸气,呼气,鸣蝉听话…”
这样的话重复了很多遍。
直到冉眉冬换好衣服,拿上钥匙,走到门口把家里的灯都关掉,她低声叹气,温柔地说道:“鸣蝉,我在去你家的路上了。你不要挂电话,乖乖的。”
*
随着开门声响起,冉眉冬到了。
岑鸣蝉家的钥匙她一直有,就是为了及时能找到岑鸣蝉。
她第一时间就去卧室去寻岑鸣蝉,果然,岑鸣蝉就缩在床与墙壁那并不算宽的空隙中,赤足坐在地板上,窝成一团。
“鸣蝉,我来了。”
冉眉冬走上去,跪坐在她身前,像之前很多次一样把她揽在怀里。
岑鸣蝉闭着眼,脸色苍白的她只说了一个字:“疼。”
冉眉冬抚摸着她披散的发,声音像是哄小孩子睡觉一般轻柔:“那肯定疼啊,你疼,我也疼。”
“我本来不这么难过的。”岑鸣蝉看起来要比先前平静一些,她同自己最亲近的人慢慢讲着前因后果,“但是她说,要我以后去她家里过年,我就无法控制自己。”
冉眉冬听着,她轻轻拍着岑鸣蝉的背,她看着眼前这个相识十多年的朋友,如今如被雨淋过的蝴蝶,在她怀里颤颤巍巍的。
脆弱得不堪一击。
再回想刚见到岑鸣蝉时,她那开朗得被称作小太阳的性格,那漂亮又活泼的笑容。
冉眉冬意识到她错了。
错得很离谱。
原本她以为,岑鸣蝉能够遇到十八岁的自己是件好事。
岑鸣蝉能让十八岁的自己避开那场车祸,算是弥补她心中最大的遗憾,甚至她可以通过对方见到父母的照片或者视频。
对岑鸣蝉来说,这应该是个很好的慰藉,可以支撑着她走完余下的人生…
然而,今天岑鸣蝉同她哭诉“我过不去,我去不了”,让她看到了另一种可能。
手机那边的平行时空更像是一场虚幻的游戏,岑鸣蝉是这场游戏的唯一用户。
她得到的正反馈越多,便越入戏。越入戏,便越想穿越时空,前往那个父母还活着的世界里。
她无法看着岑鸣蝉此后的人生里沉迷在这种虚幻中,无法看着她一次一次因为去不了那个世界而痛苦不堪,更无法接受此后岑鸣蝉的世界里满是虚幻、痛苦与无能为力。
她担心终有一日,她最爱的挚友会因为想进入平行时空而离她而去。
她必须改变些什么了。
这一切的源头都是因为岑鸣蝉与十八岁的自己加了好友。
明明岑鸣蝉已经要走出来了,她已经要开始新的生活新的人生。
为什么要给她这样的惩罚,给她这颗包裹着毒药的致幻糖果。
岑鸣蝉绝对不能重蹈覆辙,她不能再回到先前那个心灰意冷想要自杀的状态。
冉眉冬突然意识到,那段提心吊胆的光阴里,她也留下了足够深刻的心理阴影。
她畏惧岑鸣蝉有自杀的念头,她畏惧岑鸣蝉会离开她。
冉眉冬伸手去拿岑鸣蝉的手机,岑鸣蝉好似发觉什么一般,她一把抓住手机死死握着。
她们对视着。
冉眉冬惯用哄她的口气:“把手机给我,鸣蝉。”
她与鸣蝉之间没有秘密,鸣蝉家的钥匙她有,鸣蝉的手机密码甚至银行卡密码她也都知道。
只要她拿到手机,便可以把源头掐断,此后的鸣蝉可以好好过日子了。
岑鸣蝉哭得有些虚脱,开口也有些有气无力:“我可以给你,但是你要告诉我,你想做什么。”
冉眉冬没有任何的隐瞒,她看着眼前的挚友,把心里话说了出来:“我想把她删掉。”
那个“她”是谁,她们心知肚明。
“不。”岑鸣蝉摇了摇头,虚弱又坚定,“我不能失去她。”
“鸣蝉。”冉眉冬依旧是温柔地与她讲着道理,“我们不是要开始新的生活吗?你要写文,去完成当初的梦想。为什么还要沉浸在过去呢?”
“我没有。”岑鸣蝉咬着唇,重复着先前的话,“我真的不能失去她。”
冉眉冬看着她,决定下一剂猛药:“如果,只能二选一。我和她,你选谁?”
岑鸣蝉难以置信地瞪大双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