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此刻,你取我性命不必捏死一只虫子难多少。
之后你就可以回到盛安,你中蛊毒的解药在南山上,我给你留了纸条,告诉你如何服用。
没人再能控制你了,而你和神林的婚期将至,从此你就可以做神家宗妇,过平静安稳的生活。”
李诫直视着赵缭的双眼,赵缭才突然明白,她为什么完全想象不出李谊面具下的容貌了。
因为太相似的两双眼,让她看到时,就会想起这张总是带着笑,可笑意永远未达眼底的一张脸。
“但是。”李诫的侧靠在肩膀上,“除非杀死我,不然,你走不掉的。”
他直直看着赵缭的眼睛,笑着问:“可是缭缭,你会吗?”
此时此刻,赵缭简直要绝望得笑出声来了。
笑这么多年,他还是这么会拿捏人心。
笑这么多年,她还是能这么轻易被他拿捏。
六岁,赵缭刚学射箭三个月,他就敢头顶一枝梅花,让赵缭在百米外射落花朵。
赵缭紧张得弯弓搭箭的手都在抖,果然没有射中梅花,他就唤她再射。
直到,飞逝的箭刺入他的肩膀。
那时,赵缭吓哭了,他却一把拔下贯穿肩膀的箭,蹲在赵缭面前,摸着她的头柔声道:
“不哭了缭缭,没事的,不哭了不哭了。
我怎么会怪你呢,我只要你答应我,今后一定要好好练习射箭好不好。”
他说这话时,肩膀血流如注。
所有武器中,李诫最擅长射箭。
所以刀法、剑术、兵书、四书五经等等,这些李诫都是竭尽所能,分别请了全陇朝最好的名家高手来教赵缭。
但射箭,却是李诫手把手亲自教的赵缭。
在赵缭在百发百中前,大部分箭,都是从他的手握着她的手中射出的。
还有赵缭十二岁那年,面对饿狼窥伺,李诫也是扔了佩剑,就安安静静站在赵缭身边,没动手帮她,却也一步没有后退。
诚然,赵缭身上的每一道伤疤,都是因李诫而生。
但若没有李诫,赵缭这位金尊玉贵的公府千金,如今出了姐姐的事情,管她以前的日子被呵护得多好,现在的她,就只能心急如焚等着神家给她一个判决。
若是神林判她活,她便可以低着头做神家宗妇,承神林的大恩过上相夫教子的生活。
若是神林判她死,她便真没了立身之本,只能去沉塘。
这件足以毁灭赵缭人生的事情,对须弥而言,能伤她一毫心神,都是最近太闲的缘故。
比起身上痛到实处的伤痕,赵缭觉得被困在棉花般的等待中,伸手却无实感的窒息,才更可怕又可恶。
所以,这些年,赵缭怎么可能不恨李诫。
可这些年,赵缭,又怎么能恨李诫。
赵缭从腰间卸下短刃,抖落袖中的袖箭,取出靴筒中的匕首,探手入怀拈出扣中的药丸,全部都扔在李诫面前。
全程,她始终看着李诫:
“既然是您给我的,自然想收便收。”
“只要你还想要,我就永远不会收。”李诫牵过赵缭的手,将匕首柄放在她掌心。
“这一程没有目的地,你喜欢南方,我们就去南方;喜欢北方,我们就去北方。
你想游历四方,我们就一直走。
你想做什么,我都会陪着你的。
就像,我折磨你,可也陪着你长大的这十几年一样。”
月色下,他和当年说会扎风筝,要赵缭和他走的样子,一模一样。
真诚,又可怕。
可赵缭看他的眼神,变了太多。
“去哪里无所谓,我只有一个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