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灰蒙一片,被冰雪覆盖着的人间森冷孤寂,沈澈环视着四周,呼吸的雾气缓缓升起,再迅速地消失。
她亦步亦趋地在冰天雪地里走着,呼吸粗重,雪地里的石头旁偶尔会长出了一撮撮发黄枯萎的野草来。
地上像埋了什么东西一样凹凸不平,被连绵不绝的大雪覆盖着。整个世界犹如新生一般洁白。
冰封的湖面没有任何化开消融的迹象,看起来如同李容声第一次来这里找沈澈时一样的黝黑。
远处一个身穿斗篷的人影极力逆着风行来,风雪几乎缠在她身上,拦住她的步子。
走得近了,李容声呆滞到说不出话来。面前的人尖尖的下巴,深坑的眼睛,青白的脸上毫无血色,一张小脸被柔软的皮毛裹着。
斗篷下的身躯已经干枯得只剩下一袭骨架,裹在身上的衣服在风中吹得抖簌簌的。
上次见面是多长时间呢?李容声回过神才发现也不过只是半年而已,沈澈一身的皮肉便被耗得精光,成了一把骨头。
他好像变成了哑巴说不出话来,几次微微开口又都闭上了嘴巴。最后他终于沙哑着嗓子问道:
“是沈澈吗?”李容声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人,试探着叫了一声,声音有些颤抖沙哑。
“怎么?不记得我了吗?”沈澈状似不在意他的眼神,紧紧捂住衣服,用着同以往一样的语气说道。
李容声移动脚步,站在风的方向,替沈澈挡住,他目光隐隐流露出同情,有些艰涩说道:“没有不记得……你瘦了。”
沈澈听罢自顾自地笑了起来,雪花落在她的头发上,她歪了歪脑袋,“你也是。”她虚弱地笑着,随即问他,“你说的很重要的事是什么?”
李容声身体健壮高大许多,面庞更为瘦削深邃,人也沉稳许多。
他突然变得口吃起来,一只手挠着头,耳尖泛上红色,有些急切地说道:“我带你走吧。”
没想到李容声就为了这个甘愿冒险前来,沈澈闭上眼睛思索良久,声音艰涩虚弱,“算了,不必了。”
李容声不解,慢慢伸出手,试探着去碰她。他的手指冰凉,像是在此处等了许久,他安抚性地收紧沈澈的斗篷。
“你知道的,迟早会有一场恶战的,他不放过天下人,我们不会放过他的。更何况他杀了杨玉堂的师父师弟,他现在满天下地找人要杀了谢棠。”
沈澈身子像根竹子似的,风一吹便晃荡晃荡,李容声扶稳她的身子。
是啊,谢棠杀了曹有璘,仙门正觉快意之际,不料他倒戈相向,不在乎名声同仙门结仇,杀了无数的无辜百姓和仙门子弟。
“他就是想毁了所有人,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你被蒙在鼓里更不能看着你被他害了。”
李容声直视着沈澈,一双炯炯有神的眼里像烧着两团火似的。
“他就是个疯子,迟早会得个毁人毁己的下场。”
沈澈眼神闪烁,一颗心开始摇摆不定,她不是没有看到那些被冰雪覆盖的尸体。
有人的,有修士的,有妖魔的,各个伤口骇人,若不是在冬天,恐怕尸体早已腐烂到散出恶臭。
冰雪掩埋住他们的尸体,寒风吹散厚重的怨气,就仿佛他们从来没有来过,这个地方依旧干净如初一样。
谢棠站在魔气幻化而成的镜子前,里面正映着相互依偎的两人。
他眸子猩红,脸上隐隐现出被挑衅的怒火。
“这个李容声你都放他多少回了,不仅不知足还要不自量力地带走沈澈。”
魔气飘荡在谢棠耳边,引诱般的说道:“杀了他,杀了他便不会再有人来打扰你和沈澈了。”
黑影在空中如同黑雾一般不停地聚散又飘荡,仿若要凝成实体。
“杀了不知道多少人了,难道还差他一个吗?怎么?除非你怕他!”
谢棠突然伸手掌心化出妖力,一击劈散那股暴涨的魔气。魔气登时消散开来。
“你是什么东西,凭你也想来教我做事。”谢棠的神智已经趋于混乱。
纠缠着他的魔气每日如同狗皮膏药一般寻找任何谢棠可以露出破绽的机会。
魔气痛苦的在空中扭曲,随即撕裂着嗓子说道:“非人非鬼的妖孽,你以为她能在世上活多久,怕是连她自己都搞不清楚自己是从哪儿来的!”
片刻后,殿内恢复了安静,谢棠终于卸了心中防备。
他去见沈澈时,只见她躲在被窝里。沈澈特别怕冷,时常往自己身上盖着厚厚的被子。
谢棠俯下身体,将她的两臂紧紧环住,他低头趴在沈澈耳旁叹气,声调疑惑又委屈。
“你就不能听话一点吗,为什么总是自作主张。”
那环住沈澈的手臂力道愈发加重,谢棠带着祈求的口吻说道:“你为什么总是要看别人,你只看着我一个人不好吗?”
这些话不知道是说给自己听还是沈澈听。睡着的人面容安宁温和,似乎完全没有受到他的影响。谢棠眼尾迅速地泛起殷红,像要哭了似的。
其实谢棠应该是更痛的,灵力被吞噬殆尽,人不人妖不妖,只是他向来不以弱态示人。
他埋头靠在沈澈颈边,贪恋地闻着那熟悉的仿若秋天露水的味道,在静谧的夜里,在沈澈毫无知觉之时,他才敢最大程度地释放压抑心底的情感和欲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