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以前会一个人过来发呆,有时看着海水吞没那块岩石,漫过台阶,甚至打湿他的脚也浑然不觉;有时是潮水退去,旁观石阶和石壁的水痕一点一点消散。
石阶上的雪很厚,未被践踏,时弋是第一个破坏王。
今天运气算好还是不算好,在涨潮。
时弋舍弃安全距离,往下走了几阶,顺着粗糙的石壁蹲了下来,几个大浪经过,他的裤腿已经被溅湿。
兴许不及一分钟,时弋刚构建的脆弱围墙就坍塌一地。
池溆站在全然潮湿的石阶上,一丁点都不在乎浪涌是觊觎他衣服的干燥、身体的温度,甚至是他这个人。
海也看倦了,余光里的那双鞋也全湿了,“你就不放过我。”时弋抬起头,有气无力地控诉。
“我放不了。”池溆毫无愧色,扔了帽子,踩上两阶,视线追随着站起身的时弋,“时弋你要跟我谈爱吗,要做恋人吗?”
“要我求你吗,”他在向时弋靠近,最好近到除了他的眼睛,时弋无法被其他事物迷惑,“求你和我谈爱吧,求你做我的恋人吧。”
“不要。”时弋的目光从开合的双唇移开,“你离我远点,你的情况很糟糕,我可不想被传染。”
时弋说的只是病吗,池溆看着那双已经红了的眼,知道这里并没有风的作怪。
“是吗,那我求你成为我的病友,和我一起煎熬、一起痛苦吧。”
时弋没作声,是在权衡吗,吐息好像不再冰冷,嘴唇有隐隐颤动,池溆依凭这些细微的发现,就快要认定,时弋会痛快点头,说区区病友不足为惧。
他真要如愿以偿了,因为时弋伸手扯掉了横亘在他们中间的围巾,在鼻息缠绕、嘴唇相距咫尺的时候,他却往后躲了下。
紧要关头他居然要好心提醒,“生病很难受的。”
“要你管。”随后时弋吻了上去。
这个吻的进展很快,无需轻吮作为前奏;这个吻的结束很仓促,无需任何舔舐温存。
时弋目的明确,“痛几处不是痛呢。”
池溆的舌头被齿尖刮破,下唇正中也被咬破,血腥味在他的口腔里急速漫开。
他很讨厌血腥味,但是不讨厌时弋制造血腥味的胡作非为。他并不急着吞咽,只是伸手握住了时弋的脖颈,大拇指上下摩挲着颈动脉的位置。
“你恨过我,”时弋挑衅地将下巴抬高了点,“那我给你机会。”
池溆偏头咬了下时弋的喉结位置,不紧不慢道:“杀你不用这个办法。”
在大浪涌至,志得意满要以钝响和浪花四溅摄取时弋心神之前,池溆毫不吝啬地现出他的杀法。
头抵冷石,一只手、一张嘴巴断了时弋氧气的来路,很好,他自救不暇,就算此刻世界崩塌也无法叫他分神了。
哦,他在某个神魂坠地的意外瞬间,想到这样密不可分的裹缠,成为病友在所难免。
他将血液吞下肚,从濒死的边缘活过来,还活得很好,好到已经能够感知停留在他腰侧的手,起初是凉的,很快就热了,游走在他的身体,越来越烫。
他的记忆复苏,想找出差别。可他找不出,都湿了,无论他的身体,还是池溆的掌心。
他没来由想到池溆昨天晚上的话,拥抱亲吻和讲无聊话他都不陌生,可还不足以让他彻底抛弃自尊心,轻而易举原谅所有,他还在抵抗。
他想要更立竿见影的法子,做|爱呢,他们还没有试过,真会让人痴狂么,笃定他们不能分开,死也得死在一块么。
那他就可以终结动摇、瓦解所有痛苦了。
所以时弋拍了拍池溆的脸,将池溆也拉回现实。他看着池溆下唇的伤口破到快要不可收拾,所以更加迫切,“吻很好,可是池溆,我们应该做......”
斜上方突然传来人声,“做做运动真不错,不过这地儿也太偏了,我下次要跑另一条道。”
时弋嘴巴抿得死紧,可池溆脸上毫无慌色,竟然还敢低声说话,“你心跳得太快了。”
他怎么知道?时弋低下头,羽绒服拉链是开的,毛衣感觉是扯变形了的,池溆的手原来放在他心脏的位置,竟然在他诧异的目光里继续游走,手指在毛衣领口冒了头。
他这才全然清醒,这情景落在别人眼里,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不对,他也没有洗的资格,本来就不清白。
“下去看看啊,来都来了。”
时弋顾不上作乱的手,忙将池溆整个头压在自己的肩膀,围了密实,严阵以待。
“估计都涨潮淹了,没啥看头,走吧。”
时弋闻言如蒙大赦,又候了会,才将手松开,得空把池溆不安分滑至腰后的手拎开。
“你干嘛如狼似虎的。”时弋往上踩了几阶,伸头望了望。
“还是怪你,你把某个开关打开了。”池溆从地上捡起围巾,抖落上面的雪,“有些话可以说吗,比如压抑欲望很辛苦。”
“我还行。”时弋自以为言语神情滴水不漏。
“哦,”池溆故意在他的目光里舔了舔嘴唇的伤口,要无情粉碎他的自信,“你刚才说应该做什么?”
时弋给人马虎扣上帽子,坦然自若道:“还能做什么,做点要紧事,回家吃饭啊。”
“你等会吃点感冒药预防下吧,我们还是不要做病友了。”
“你就差把我人吃了,现在说这话呢,”明知无济于事,时弋还是甩了甩已经被打湿的鞋,“很了不起吗,能不能把嘴角压下去。”
第一个乞求的实现在望,池溆感受得很彻底。
吻很好,他顺其自然发出其他热情邀约,“我们下次要不要试点别的?”
时弋咽了咽喉咙,“再说。”他刚转身,却又被池溆拉住手指。
“不要愁眉苦脸,你不是向池溆这个人投降,你是向爱投降。”
向爱投降,这是最伟大的溃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