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一颗石头就好了,池溆想,这样他就能轻而易举蒙混过关了。
“你的心要是不小心跳出来,我就任它摔到地上的。”
时弋既已无情刺破游刃有余的假面,便轻松脱开禁锢,转过了身,“然后你一丝不|挂,我变成凶杀案嫌疑犯,明天一起登上新闻头条。”
“你觉得怎么样?”时弋想从容自若地逃离的,可一颗滚圆的水珠凝在池溆眼前一缕发的末端,轻轻巧巧俘获了他的注意力。
你也需要解救吗,时弋便伸过了食指,由它坠落,在一叶舟上短暂容身。可他太粗心大意,忘了小舟漂流的来处与去向,都是池溆的眼睛。
“我觉得不错,对我来说也是很好的结局。”池溆的眼睛也在附和,用望到时弋眼底的专注,“可以印证爱你爱得要死,是多么确凿无疑。”
时弋的手仓皇收回,他走出浴室,扯过一块浴巾,“你想得挺美,我才不要和你共沉沦。”
时弋真的是有心情睡觉的,因为此刻他认定生命最可贵,爱情和讨厌可以搁置一边。如果再千头万绪、眠不成眠,回所后面临那样紧凑的工作安排,他真的有倒在街头、叫天天不应的可能。
所以他定了闹铃,沾了枕头就睡着了。起初很浅,浅到对于池溆钻进了他的被子,又在背后把他拥紧,都能全然察觉。可他懒得做出什么反应了,况且池溆在背后闷闷地申辩,“别说我恬不知耻,才两点半。”
没办法,他是讲道理的人。
而且他还发现,拥紧好像是池溆今夜唯一擅长的事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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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溆要感谢睡眠对人记忆力的短暂抹杀。
他在第一时间掐断了时弋的闹铃,随后亲了亲时弋的眼皮,“你得起床了。”
时弋不情不愿地睁开眼睛,两只手从被子里伸出,伸了个懒腰,转身亲了池溆一口,随后坐了起来,“我在哪来着?我要干嘛来着?”
“想起来了,”时弋所有意识骤然回笼,他掀开被子,手背在嘴唇上擦了,“跟你分手了。”
洗漱、换衣服、收拾东西,旁听垃圾桶里的陶瓷碎片怨声载道,池溆都一直蒙在被子里没有出声。
时弋想,池溆大概从来就没有做狗皮膏药、纠缠不放的天分,就算乍现过,兴许也在夜里用尽。
“走了。”他还讲点礼貌的。
“记得赔偿。”他将门关得很大声。
池溆是已经睡上大觉了吗,那肯定没有,只是因为他还未被危机感淹没,尚有余暇捕捉时弋制造的所有声响,深陷时弋在枕头和被子里留下的所有余温。
他只是觉得有点挫败,从深夜到现在仍无法消散。从成为情人到现在,他的情感表露只有天台上的“喜欢你”三个字,以及不分晴天雨天的想你,他连爱都没说过。
爱得要死,还是由时弋的逼问而来。
他可真傲慢啊,时时奢求时弋爱他就爱到底,自己呢,畏手畏脚、遮遮掩掩,几乎要让爱失去了爱的面目。
要人彻底读懂他的沉默、他的言不由衷,俨然痴人说梦。
这么多年全无长进,时弋甩了他是最正确的决定。
但他还是能找出一点好,就是爱一个人爱到要死,这不算坏事,他知道,幸好时弋也知道。
而他也明白,他们不会重蹈覆辙,从彼此的世界彻底消失。因为爱让他了解时弋很深,说话夹枪带棒,还愿意同他磨费口舌,而他点开微信,还没有查无此人。
还有一条,很简单的,人民警察不能见死不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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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溆回到博宁的第一件事,就是把头发染了回来。
因为他要去见一个人,至少相同的发色才好让人仔细比对。
“瞿愚老师,我变了吗?”是啊,连池溆也不可避免地问及这个最俗套的问题,他们好几年没见过了,所以答案应当很公正。
瞿愚的视线从城市景色收回,面对池溆充满期待的目光,她故作沉思,半晌才道:“成熟很多,却是干干净净的成熟,是很好的改变。”
“这个答案还满意吗?”她轻笑了一声,“我还记得最初见到你的样子,透着点厌世感,我当时心想完啦,黎曜温暖的那面,他能驾驭得了吗,而且你讲话也成熟得要命,我都怀疑没有同龄人能跟你做朋友。”
“这个我得反驳,我当时也是有朋友的。”池溆也能回忆起,当时那个朋友是如何在无意中煽动他的疯乱。
“再说点你没变的,”瞿愚端起茶饮了一口,“你的眼神里有股狠劲,虽然我此时此刻看不见,但在你的戏里能够找轻松找到。”
“不过我现在就只能做观众,没法塑造角色了。”瞿愚耸了下肩膀,“不过我不后悔啊,那个地方待久了我人会坏掉。”
“所以你没坏掉,是我想象中的好,我还挺欣慰的。看在我们都很好地克服那些艰难的份上,奖励自己一块蛋糕吧。”
“那太好了,我最喜欢甜了。”池溆叫了服务生,点了几款主打甜品。
甜味能够激发一点轻松的闲话,瞿愚将叉子咬在齿间,“你就说我那个发小,喊不结婚喊了好久,原来遇到就是瞬间的事,提前好久就让我预留时间回国参加婚礼。”
“你呢,私人问题可以问吗?”
池溆没有预料话题会陡然落到自己身上,叉子上的草莓刚到嘴边,他又放了下来,“可以,不过你包里没藏着一个狗仔吧。”
“藏了一整个狗仔队呢,”瞿愚说着就去打开包,将耳朵凑近了些,“他们让我问你,有遇到不错的人吗?”
“遇到了,很早很早很早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