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由晚风吹拂的十八分钟里,突然想通了,他之前所有越轨的念想与举止。就算此刻让他将那个看似阴暗的角落摊开到日光下,他也可以给出冠冕堂皇的解释。
从岛那个台风过境的夜晚的记忆,其实多次企图卷土重来,连同那个最荒唐、最疯狂、足已让夜晚崩塌的念头,池溆都很好地压制住了。
可他现在要将它们痛快释放。
我总不可能是喜欢他。池溆现在可以明确地回答,我并不是喜欢他。
是依恋,是身处孤岛的自己放不开的依恋,是人与人之间不论性别、再正常不过的依恋。
依恋和喜欢存在于不同的国度。
依恋可抑止,他可以获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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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溆知道自己的方法不会出错。
还是那个笨拙的方法,保持绝对的距离,再不能拖泥带水地游离。
如果放任,就会无可救药的依恋,先将它解开吧。
池溆将生活彻底填满,满到时弋都找不到能够挤进去的空隙。唯一突围成功的那次,是时弋在一周后收到提前批的录取通知。
更准确的情形应该是这样的,池溆在可查询结果的半小时前,就来到午后,正好在门口和吴贺撞上。
而后他们在下午两点共同挤在点单台前,看着时弋点进网站,然后共同见证那个最好结果的诞生。
而面对时弋快乐至极的脸庞,池溆竟然鬼使神差地伸出了手,也同时弋快乐在了一处,“真厉害。”
手在时弋的头顶停留了很久。
时弋没要讨夸的,一切都是他自作主张。
“在场所有客人的消费,由时弋大帅哥买单,”亚亚拍了下时弋的肩膀,“我要替你这样喊出来吗?”
时弋就差捂住人嘴了,“别!我的血汗钱不能糟蹋,它们另有用处。”
所以在场的客人只有池溆和吴贺得到了时弋买单的机会,他们都获得一杯堪比八宝粥的奶茶。
自那之后,一直到池溆收拾好行李离开博宁,他们都没有再见过。
那个作为礼物的智能手表,池溆也没有亲手送到,只是填成了时弋的联系方式和地址。
当他将行李放进酒店房间,打开了窗户,让沿海城市的潮热扑个尽兴。
他想,那份依恋我会更有效地克服掉。
毕竟新生活要开始了。
虽然不见面,但其实起初弋还是和以前一样,和他分享身边的新鲜事,想要了解他的近况。
可池溆以表演学习的任务太紧的由头,打乱了时弋的每日聊天计划。
8月中旬,他收到时弋发过来的一张图片,录取通知书。
【够不够闪亮,实在不行我拿到你面前让你看个仔细】
池溆自然当是玩笑话。
【当心,这么远过来会压出褶皱】
后来他们又扯了些生活近况,9月初时弋就要到学校报道,然后开始为期一个月的全封闭式军训,几乎要和世界失联。
对于你最近怎么样、拍摄还顺利吗的问询,池溆给出的回答是应付得来。
做得很好,这样的话明显掺杂欺骗成分。他又不是什么天才。
他才逾越过站在镜头前不知所措的阶段,但是接受镜头的审视,接受导演乃至所有工作人员的审视,他仍然没有摆脱那份忐忑。
他在组里的人缘其实不错,一个饰演他父亲的前辈,经常让助理帮忙池溆处理一些事情。因为是校园题材,所以身边围绕的很多都是同龄人。
同龄人凑在一起打游戏,一起出门聚餐,一起探讨吐槽,池溆都很好地接纳了。
演员和运动选手不一样,演戏和长跑不一样,只专注自己、隔绝在人群之外是最下解。
那个上次和他在试镜中演对手戏的女生,和他一样,成功地从试镜室的镜头前,走到了教室里、操场上的许多镜头前。
再次见面的时候,大大方方地向池溆伸出了手,“你好,我的名字是施嘉禾,希望合作愉快。”
“很高兴认识你,”池溆回握过去,“很高兴再见到你。”
“如果可以的话,希望后面能跟着你多学习。”池溆罕见地向这个表演学院三年级生发出了请求。
“好啊。”
池溆分辨得出,这两个字里没有裹藏虚情假意。
而在后面的拍摄过程里,他们两个也成为最可靠的盟友。
那句我才不要和你做朋友呢,池溆一直以为是只为试镜而创造的,没想到真切地出现在剧本中,出现在某个染上一片温柔橘红的傍晚,他们躺在草坪上,由施嘉禾再一次借由角色的口说出。
那天直到所有人都离场,池溆还在顽固地逗留。
他缓慢地走在塑胶跑道上,沉湎于尘埃落定的溃败。
月亮高悬夜空,这些日子里,它已被这个人望到厌了倦了,望到摸不清头脑。
这不就是最好的证明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