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弋,中午吃什么啊。”
池溆看了眼客厅时钟,自然而然地走到厨房,却发现灶台冷的。他再环视一圈,发现屋子也是冷的。
他的记性可真坏,在七月的第二天,也就是昨天,时弋就已经搬走了。
一个零碎的夜晚,还不足以让他深刻地记住这个事实吗。
昨晚时弋还给他发过新租的房子的照片,两室一厅,因为时弋还有一个室友,从岛过来的吴贺。
【反正就短租两个月,我觉得还不错】
【先到先得,所以大房间归我(得意脸)】
池溆第一时间就看见信息的,但是他过了半个小时才回复,因为他摇摆得厉害,关于是否该路过那家饮品店。
那天电影散场,他和时弋落在后面,时弋本哼着小曲推着轮椅,突然动作一滞。
“那边倚墙在打电话的背影很熟悉。”时弋说着撒开扶手,往前走近几步。
“方方方,方什么方,我的名字你也配喊,别以为下午我没看见你们在那......”
时弋回过头,一副大仇即将得抱的痛快样,“就她,刚才骂咱们的就是她。”
“就是说人生何处不相逢呢,这个重映的冷门片子也能叫我们遇上。”时弋摩拳擦掌,“听见没,电话那头也有人在挨骂。”
“不知者无罪。”池溆移动到时弋跟前,“电影开场前我在卫生间门口遇见过她,”他说着指了指自己的眼睛,“哭过。”
“哦,”时弋登时泄了气,“我就是嘴上说说,也没想着怎么样。”
他再转过头,没有让他一窥眼眶仍红还是在那149分钟里悄然释怀的机会,那个背影已经消失了。
“口干舌燥,”小司机时弋绕到后面稳住把手,“喝个东西再回去吧。”
时弋是在痴心妄想,已经过了11点,还开着门卖饮品的店,大概只有便利店了。
可他觉得今日奶茶是他可靠的盟友,人不能始乱终弃。
他还觉得自己今日的运气是世界第一等,只要他想,那家亮着招牌的奶茶店就会出现。
池溆伸手往后碰了碰时弋的小臂,“我看见了,”说着手又往某个方向一指,“那呢。”
“看不见看不见,”时弋双手叉着往池溆的头顶一压,“你低一点,我看不见。”
时弋可真能睁眼说瞎话呀,一个坐着的人能挡到视线就有鬼了。不过他的动作很轻,恐怕发型都不会弄乱一点。
在池溆作出一点无效反抗之前,时弋手就松开了,并且跳出去好几步远,“你自己过来啊。”
池溆无可奈何地摇了下头,这么爱欺负他这个无用的独脚汉呢。可等他推门进入这家叫午后的饮品店,时弋靠着点单台站着,看向他的神情,像是在说,欢迎一位新的观众加入。
其实算上他在内,一共只四名观众,点单台后站着俩,还有就是他和时弋。
一个醉汉模样的人,在唱着独角戏。
池溆猜想,延时闭店,可能出于这场意外。
时弋当然知道了,他看见外面挂牌上写的,营业时间是到十点半。
“给你点到一杯特调,巧克力牛奶。”时弋将吸管插进杯子,递了过来,“喝茶小心失眠。”
“我按照要求,放了很多巧克力酱哦。”后头的女店员冲这边望过来。
池溆尴尬地笑笑,希望大家不要再将注意力放在他这个无关紧要的观众身上。
他的心声到底还是有人回应。
“这个店欺骗消费者啊,”本伏在桌上的醉汉挺起身,“你们的饮料把我喝醉了,放了什么东西,其他人知道吗?”说完头在桌子上磕得邦邦响,再抬起头,眼里好像烧起火。
“幸亏这有监控,不然还得讹上我们。”女店员点开手机屏幕,11点17分,“再给他13分钟的自行悔悟机会,不然就报警了。”
蹲在柜台里头游戏打得正酣的男店员,不屑道:“宝,你可真是大善人。”
时弋本专注着醉汉的一举一动,腿冷不防被池溆的脚碰了下。
池溆调转轮椅,推开了门,“跟我出来下。”
时弋“嗯”得似乎有点不情愿,他跟着走了出去,就见池溆没有停住,一直在朝某个方向移动。
“你等会,”时弋挡住了池溆的去路,“我们过会再走吧,等醉汉离开,或是警察来的。”
“太晚了,我想回去。”池溆语气冷硬,并不相让。
“再等会嘛,十来分钟的事。”时弋将语气放得更软和。
池溆将身子往前倾了倾,质问般,“那里发生什么,跟你有什么关系?”
“我......”时弋定定心神,“我好歹算是一个预预预预预备警察啊,如果顺利的话。”
“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不是基本么,”时弋转过脸去,像是有气,“你让我视若无睹,我可做不到。”
“你有没有想过,万一动起手,你伤了胳膊伤了腿,面试体测怎么办;万一伤的是别人,严重到要留案底,公安大学的门你还能进吗?”
潜台词是,不要像我一样,在抵达阶段性终点前功亏一篑。可时弋似乎看不见摸不着它们。
“哪有那么多万一。”时弋小声反驳道。
“真正的警察来了。”
时弋转过头,果然一辆警车开过来了。他看了眼手机,还没到十一点半。
“我给你点的牛奶丢了。”时弋踢飞了脚边的一个小石子。
“回家吧,太甜了我不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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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直到下了出租车,都没再说过一句话,而打破沉默的第一句,是池溆的“我自己推”。
可今天的路和他作了对,他从前不知道,回家的路上会有这样长的一个上坡。
他的后背都湿了一片,可他不敢丝毫懈怠,因为担心会有倒滑至起点或者摔在路中央的可能。
那太丢脸了。
可时弋像他的影子,这个影子太过出格,除了能够复制他的身形,还能看透他的挣扎。
“我知道你为我好。”时弋试探性地伸过一只手,若有似无地触着扶手。
“前辈的话一定得听啊。”时弋抓住了两只扶手。
可池溆转过头,言辞冷冷,“你放开。”
“我不放。”时弋的手半点不松。
而下一秒他就看见池溆从轮椅上站起了身,左脚踩着跟腱靴,一瘸一拐地往前走了。
他赶忙按下轮刹,此时言语无用,所以他只能搬出蛮力,从侧面将人紧紧抱住。
“你嘴上说一套,心里想一套吧。”
不该在聪明人池溆面前说谎的,时弋头挨着池溆的胸口,以轻撞一下代替了“嗯”。
“如果警察没来,我可能还是不会走,是这样吧。”池溆在解时弋的手指。
他的力气其实很大,可此刻他气昏了脑袋,拖慢了行动,硬是解不开。
“你不坐回去,我就不会放的,或者我背你也行。”时弋胸有成竹,“你顽固到底啊,那就站在这吧,站成石头我也无所谓。”
“可你忘了吗,你曾经说过,心和石头一样,那肯定是你先失去行动力,到时候还不是任我摆布。”